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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這些練刀練劍的人就是這點麻煩……還說是小傷,這不是很嚴重嗎?都見血了啊,不好好照顧的話可是會爛掉的。」
 
    他最初還因為女性是那座秋城的人而多少有點戒備,見那位女性從木箱中接連掏出了不知名的草藥和藥酒時,腦中也的確有一瞬間想過——該不會就這樣被毒死殺死吧?
 
    但儘管知道自身是會受傷會死亡的存在,如果會只因為這點毒就倒下的話,他可是無法帶著部落裡的人們一直生存到現在的。
 
    就是自認就算對方動了什麼手腳,以自己身體的強韌度來說應該也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夏退在女性為自己包紮的過程中——不要說是閒聊了,就連針對治療方式的質疑都沒出現半句,就只是沉默地緊盯著女性……為自己處理過每一處傷處的動作。
 
    從最先「交上」的手臂,到必須稍微掀開衣物的肩膀和身側——他還以為住在那個秋城中的人會對這種男女接觸之事格外牴觸,至少在他過去聽過的傳聞中,未出嫁的年輕女性似乎是不太能像這樣直接碰觸陌生男性的身體的。
 
    夏退不太記得傳聞中「未出嫁的年輕女性」是不是還隨著地位的高低有所限制,也不太清楚……那也就是說已經出嫁的、或是年長的女子,就不需要受這樣的限制的意思嗎?
 
    無論如何,眼前的這位女性似乎是不受這樣的限制規範的……只不過是在他毫不猶豫地就拉開衣領時,出於害羞而臉紅了些、還尷尬地咳了一聲,接著就像是想要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似的,本來在處理著手臂時還算安靜,就這麼開始一股腦地說個沒完:
 
    「這個是我特質的藥酒……你的傷口太髒了,我只是個不小心在這座山裡迷路的人,又不知道這附近哪裡有乾淨的水源,所以就只能委屈你一下,讓我用這個幫你洗傷口了!」
 
    「會有點痛,你受不了的話可以直接叫出來沒關係,我……絕對絕對絕對不會笑你的!每個人都有身體不舒服的時候嘛。」
 
    ——雖然那位女性是那麼說的,也不知道為什麼,夏退就是直覺性的認為,當自己如果真的因為太痛叫出聲來的話,眼前的女性大概會絲毫不計形象的直接大笑出聲。
 
    他自己是完全不覺得那到底有什麼丟臉的。
 
    當聚落裡的人們在抵禦野獸或妖怪時受了太重的傷,重到連他們使用的藥草都無法壓下痛楚時,那些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的人不只是會輕微的呻吟,有時更是會直接痛到開始胡亂大喊大叫起來——那樣的聲音只要聽過就不可能忘記的,是直接由靈魂深處發出的宣洩之音。
 
    痛的話可以哭出來,痛的話可以直接透過聲音來宣洩——在夏退的觀念中一直都是如此。
 
    所以他才無法理解女性澆下藥酒前所說的話,也沒有所謂的忍住不出聲音。藥酒觸及傷口時的確帶來了一時的刺痛感沒錯,但和以往受過更嚴重的傷相比,那根本就是能夠忽視的程度——所以他沒發出任何聲音才是正常的。
 
    但是那位女性看起來……好像誤會了什麼。仔細想想大概是誤會自己就算疼痛還是硬撐著吧?根本不會掩飾表情的就直接將愧疚之意表現在了臉上。
 
    然後像是想彌補自己似的,手裡的動作放得更加的輕柔也更加的迅速。嘴上雖然沒停過,但是接在清潔消毒之後,上藥、再以乾淨的白布裹起受傷的部位……所有動作一氣呵成、行雲流水,就像是在此之前已經操作過上百次的熟練。
 
    將頸部以下的傷處處理完之後,接著就輪到他左臉頰上的那道淺淺的劃傷了。或許是沒有見血的緣故,女性僅僅是以白布沾了藥酒將劃傷處稍微清潔過一下而已。一面擦著,嘴上還一面嘀咕著什麼「還好應該不會留下疤痕,不然就要破相了」之類的話。
 
    大部分的時間中都是那名女性在自說自話而已,而算起來,自從那位女性開始包紮之後,直到回到聚落中之前的這段時間,算起來他應該也只有說過四句話,還每句都十分簡短。
 
    一句話是在那位女性處理完最後一處傷口時,那句半詢問的:「好了?」
 
    而第二句則是發生在他從女性那裡得到肯定的答案後,活動了一下因為被纏上了白布活動起來有點不習慣的身體從樹下站了起來,正打算再巡視過這附近一次就回到聚落裡時。
 
    明明因為聽那位女性說了她是在山裡迷了路,也畢竟對方為自己包紮了傷口,再怎麼說都應該稍微「回禮」才行,夏退還特地告訴了她那條在此之前只有自己知道的、回到秋城的捷徑。
 
    本來以為這樣的話能就此和那位女性分道揚鑣,就此結束這有些新奇卻也吵鬧的一次相遇,卻沒想到就在他才踏出沒幾步路之後,就又聽見身後有腳步聲跟了上來。
 
    回過頭一看發現又是那位女性。
 
    身後背著大木箱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顯然也知道接下來提出的要求在他耳中聽起來會有多令人費解和不可思議:「啊,那個……我知道我是秋城的人,可能你們對我的印象不太友善,不過我還是不太放心你的傷口啊……所以我想問你,能不能讓我到你們聚落中住個幾天,讓我再幫你換個幾天藥啊?」
 
    他本來是下意識地想要拒絕的。
 
    不過——隨著目光從女性那張臉上掠過,認出那是一副「以為自己什麼都還沒察覺到的表情」,又將注意力轉移到女性衣襬的那兩朵金木樨上。
 
    再看看自己兩手不但纏得整齊還留意到不能影響自己日常行動的白布,回想起女性方才為自己包紮時似乎也沒什麼怪異的動作,這卻讓夏退一時之間疑惑了起來。
 
    正是因此,那第二句話才出現了的:「……為什麼?」
 
※  ※  ※
 
    「為什麼……這個,告訴你應該沒關係啦,畢竟也是早就結束的事了。」
 
    夏退原先還以為會從女性手中再聽見什麼拙劣的辯解、藉口,卻沒想到聽見的會是像那樣意外具真實感、也讓他不知不覺間有點感同身受的故事——
 
    因此他才直到女性說完故事之前都沒有打斷,只是耐著性子一句一句聽了下去……關於秋城中曾經存在過的某位將軍的事。
 
    根據女性所述,秋城中有過一位驍勇善戰的將軍。在那段最混亂的時期,每當敵軍來犯時,秋城都是靠著那位將軍和他率領的那隻「金木樨軍」守下來的——之所以會被那樣稱呼著,是因為他們每個人都會在服裝胸口處繡上金木樨的紋樣,據說他們認為只要這麼做的話,就能夠得到生長在秋城周圍的那些欣欣向榮的金木樨的庇佑,得以平安戰勝敵軍的緣故。
 
    或許是那樣的習慣真的起了神奇的作用,或是那位將軍實在是太厲害了,將軍和他的金木樨軍挺過了大大小小的戰事,簡直能夠說是屢戰屢勝——就連那因為中了敵軍設在隘口的圈套而造就金木樨軍幾乎全軍戰死的一次,都還能夠說是「慘勝」。
 
    ——能夠有「慘勝」的結局,據說全都是靠那位將軍將自己的生命徹底燃燒殆盡換來的。
 
    夏退不知道女性的話是否有任何誇大,但在她口中,那位將軍足足花了三天三夜才從敵軍的牽制中殺出,儘管失去了部下也弄得滿身是傷,但如果就那麼直接回去秋城的話還有活下來的機會。
 
    然而知道援軍大概還要一段時間才能趕來的將軍卻選擇了留在那個隘口,無論身上的傷口是如何在癒合後又重新被撕開的,沒有意識到自己流出的血已經超過人類能夠失去的最大量;就算累了餓了睏了也完全沒有停下動作休息的,完全沒有想到要去稍微包紮自己身上那些傷的……只是憑著意志力支撐著身體站在那裡,拼命揮刀阻止想要闖過那裡的敵軍,就那麼又連續守了三天三夜。
 
    當援軍終於趕到之後,那位將軍才像是完成了什麼重要任務似的,瞬間癱倒在地。
 
    雖然很快就進行了緊急的醫療處置,也被快馬加鞭的送回秋城醫治了,但那位將軍終究沒有再醒過來。
 
    「他身上的傷已經嚴重到身體負荷不了的地步了……傷口因為沒有好好處理全都爛掉了流出膿水,好像還爬出了幾隻蛆吧?我們把能用的藥都用上了,可是等到那天半夜時,他忽然發起了嚴重的高燒,然後沒過多久就……」
 
    就跟著他那些戰死的部下一起離去了。
 
    無論是真是假,夏退都很尊敬像那樣直到最後一刻都堅持「守護著」重要人事物的人。又從這個故事中多少能得知女性堅持為自己處理傷口的理由——
 
    夏退最終還是應允了女性的要求。只見她頓時一掃述說著將軍故事的沉重,變得興高采烈的,揹著大木箱光明正大的跟在他的身邊。
 
    他原先不太想再向那位女性搭話的。但又想起如果有些事不先問清楚的話,未來幾天的溝通可能會出問題,還是忍不住再開了口:
 
    那是第三句話。
 
    「我是『夏退』……妳的名字是?」
 
    回想起來,在不久前女性的那番「自我介紹」中,似乎唯獨就沒有交待到這一件事。
 
    和他向來的簡短不同,身旁的女性露出意識到什麼的表情後,直接拋出了一大段話:
 
    「啊啊對喔,剛才好像都沒提到我的名字,我是金——對!我的名字是『金』,如果你不習慣叫單字的話,要稱呼我為『阿金』、『小金』,或是『金大人』也是可以的喔!」
 
    那簡直——就像是臨時編出來的名字似的。因為已經察覺到這麼多不對勁了,夏退在那天的最後,只要那位女性還在自己的視線中行動著,手都沒有從腰際的刀柄上移開。表面上仍舊是不動聲色地淡淡回應著:
 
    那是夏退在那天回到聚落前的最後一句話,也是那位女性的名字——
 
    「好,小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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