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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還在找著……那個人。」
 
※  ※  ※
 
    渡鳥鎮的東北方——那個一般人心目中認定的「鬼門」方位也不知道從多久以前就矗立著那棟被鎮上居民們稱為「舊書大宅」的建築物了,但因為「舊書大宅」這個名字實在是太過拗口,小穹私底下還是喜歡叫那棟建築物「書屋」。
 
    之所以會說是「書屋」是因為那棟外表和鎮上住家其實沒什麼兩樣的二層紅磚建築物,或許是因為主人是名「藏書家」的緣故,裡面收藏著上千上百本的古籍。一走入其中立刻從玄關處開始進入了「書」的世界,放眼望去映入眼簾的盡是一堵堵高高聳立著的書牆。
 
    檜木材質的書架自身就已經帶著獨特的香氣了,再加上古籍那種帶著淡淡歲月氣息的霉味,從氣味上就已經分隔了屋內屋外的不同。
 
    書架上一冊冊依照主人愛好收集而來的精裝舊書分門別類排列整齊。更看得出這座書屋的主人每日都很用心的在打理著這個地方……明明收藏了這麼大量的書籍,每一本書、每一座書架卻都是一塵不染的。然而,畢竟是古籍,偶爾翻個幾下時還是會掉下幾隻書蠹。
 
    小穹會知道得那麼清楚——也是多虧她所在的東照寺家,和這棟書屋的主人「秋日野」似乎也算是老交情了。不只是有記憶以來大人們時常熟門熟路的造訪這棟書屋,小穹更在很小的時候就跟著大人們懵懵懂懂的進過那裡了。
 
    在那時剛過七歲生日的她眼中,這整棟書屋簡直就和什麼八幡不知籔的竹林一樣,是一踏入就會差點走不出來的迷宮。也不知道東照寺家的那些大人們怎麼會放心讓她在這種地方四處遊蕩——不過話說回來,大概也不會有什麼孩子會喜歡一個人在這種地方亂闖。
 
    如果有個玩伴的話或許還能當成是捉迷藏的場所,但只有自己一個人的話,別說能玩什麼遊戲了,就算好不容易從書架上搬下那些厚重的古本書,翻開來卻連上面寫著什麼都一知半解。
 
    對年方七歲的孩子來說根本就不是會有興趣的東西,但讓那時剛滿七歲就和大人們一起進入書屋的小穹一個人穿梭在這些書架間,越走越深入書屋內部的原因就在於——
 
    她總覺得自己好像遺失了什麼,內心從很久以前就缺少了什麼東西……而那個東西或許就在這座書迷宮的某處。
 
※  ※  ※
 
    說起來這已經不是小穹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了。
 
    有印象以來——大概是在三四歲的時候,在那個尚未脫離「神明的孩子」階段的年齡,更沒有接觸過任何在這個世間生而為人的難處,什麼都不知道、都還不太能理解時……卻已經不可思議地那麼覺得了。
 
    ——自己一直以來好像有點孤單。
 
    ——自己好像失去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所以才會變成像現在這樣……總是默默地一個人做著事,而那個「很重要的東西」感覺起來似乎是個「人」。
 
    明明不知道那個人的長相、也不清楚名字,卻從意識到內心存在著這種想法的那時迫切地想要再見到那個人一面。那個曾經和自己親密無間的,好像曾經在其他情況下一直思念著並終日想像著再次重逢時的場景的——
 
    ……那到底會是個什麼樣的人呢?那時才三四歲的小穹也曾經懵懵懂懂地向大人說過這件事。
 
    或許大人們覺得她只是因為沒有同年齡的玩伴、太寂寞了才會開始胡思亂想吧?也不知道那次與一生中最初友人的相遇是不是出於大人的撮合,在那之後不久她就在河邊結識了那位名為「川赤子」,長著扁臉和寬嘴還有不正常的通紅膚色的「友人」。
 
    小穹也記不清自己和「川赤子」到底在一起玩了多少次,但她記得自己似乎是在七五三儀式的前夕無意間識破了「川赤子」的妖怪身份,從此對方像是完成了什麼任務似的失去蹤影。小穹一面自責著自己不應該太好奇、不應該想要去得知「真相」的同時,那種「遺失了什麼」的感覺也一日一日增強。
 
    又從某一天開始,只要經過這棟書屋時就會強烈的感覺到,那個自己一直在尋找著的人……似乎就在這裡。
 
    那到底會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未滿七歲的小穹試著想像了:那會是個和自己一樣年紀的孩子嗎?還是比自己還要年長許多的女性呢?然後她終於又主動問了身邊的大人:「秋日野家……有和我一樣的小孩嗎?」大人們卻只是笑著回應:「沒有喔……秋日野家沒有下一代,大概再過個幾年就要完全沒落了。」
 
    小穹也是在那時知道的,住在那棟書屋裡的只有一位沒有子女也已經不知道高齡幾歲的老婆婆而已。那位獨居在書屋裡的老婆婆其實也是在大人們口中時不時會出現的角色……不只是因為她守著這上萬本書的堅持,也是因為那位老婆婆身上似乎有項特別的能力。
 
    「那位婆婆據說能夠聽見書本的話語聲喔。」
 
    ……說是書本的話語聲或許還不夠貼切,更準確說起來,應該要說說話的是書本裡的「人物」才對。
 
    據說對那位老婆婆來說,正如那句俗諺「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一般,每一本書裡都像是存在著另一個小小的世間,在那個世間中也居住著許許多多的人。
 
    又據說那位老婆婆還認為書裡的人們永遠不會老化也不會死去,就這一點看起來明明也是被以「人」這個字稱呼著的存在,比起人卻似乎更貼近妖魔鬼怪。
 
    像那樣的「人」在書裡發出的聲音似乎多半都只是臺詞的復讀,沒有多大的意義。可是那位老婆婆也對東照寺家的大人們說過,在很偶然的情況下的確是能聽見出附於書上的執念想要傳達給特定之人的話語聲——而且據說如果是那種事真的發生的話,似乎就連原先聽不見書本聲音的人都能夠得到來自書本的訊息。
 
    小穹在七歲那年踏入那棟書屋之前對此還是半信半疑的,直到聽見身邊的書架裡開始傳來陣陣竊竊私語聲,煽動著她去尋找就存在書屋某處的遺失物時……她才真正相信了。
 
    「我還在找著……那個人。我想見她,想再見那個人一面。」
 
※  ※  ※
 
    無論那些竊竊私語聲是一時之間的幻覺也好,是真實存在的也罷,還是趨使著小穹脫離了大人們的視線範圍,往一排排書架之間的書屋更深處一步步邁進。
 
    「來這裡、來這裡、來這裡。」
 
    「想見妳,想見妳,好想見妳。」
 
    竊竊私語聲一路上仍舊不斷傳入耳中,是在煽動是在引導……也是忠告和鼓勵。
 
    「這個世間之事,有些還是不要太去追究會比較好啊。」
 
    「一旦知道了……一旦去理解了,現在的生活還有自我本身很有可能會產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即使如此,也還是想要理解嗎?還有想要理解的決心嗎?」
 
    「你也在等待著嗎?拜託了……請你等著我。」
 
    一聲一聲。
 
    那些也不知道有什麼真實用意的竊竊私語彷彿都化作了無形的手臂,不斷地在小穹背後推著她前進。一排一排地掠過那些連書名都認不太齊的古籍,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推門而入的她進到了一處古怪的房間中。
 
    那看起來好像是什麼四面都是紙拉門的狹小倉庫,倉庫中裝著的物品乍看之下倒是和這棟書屋其他地區的別無二異……只不過是「書」和「書架」而已。
 
    可是那又說不定是什麼很特別的,像是什麼持有者都會厄運纏身之類的麻煩書,因為不只是「倉庫」的四面紙拉門牆壁上,就連每座書架的正上方都貼上了牽著紅線和鈴鐺的符咒串,看起來就像是某種……「封印」?
 
    直到這時,一直被聲音牽引著的小穹,目光在倉庫中逡巡了一圈後終於大夢初醒般地意識到「自己好像不小心跑到什麼禁區來了」。
 
    「我要……趕快離開這裡,如果這些書很危險的話……」
 
    一想到東照寺家的大人們從小告訴她的那些壞妖怪和詛咒危害人們的傳聞,她瞬間就打了個寒顫。
 
    正急著離開呢,但往往越害怕什麼就越會發生什麼,她又更不小心地碰到了來時門口旁的書架,還讓架子最上層的一本書掉了下來,書本「啪」地一聲在地上翻開了。
 
    小穹緊張地想在想像中的「可怕的事」發生之前先將書本弄回書架的「封印」之中,無奈身高實在是放不回原位,只好在書架底部找個地方勉強塞了進去。
 
    在那種匆忙的狀態下,就算面對翻開的書頁,對上面的內容也只有匆匆一瞥的印象。直到很多年以後,小穹能夠想得起來的也只有「雨村」「狐箱」還有「界碑」這三個因為以大字寫成而比較醒目的篇名,還有散佈在字裡行間的那個當年的她還不太會唸的「……子」,大概是人名吧?
 
    在那個倉庫中發生的,能夠記起的事就這麼多了。小穹印象最深刻的反而是當天的自己處理完掉落的書之後,走出倉庫時一抬起頭,眼神瞬間對上那個等在房間外的某人的目光時——
 
    ……找到了。
 
    ……跨越了那麼長的時間,終於再一次見到面了。
 
    就在那天的那一刻,小穹感覺到自己內心空缺著的那一塊,終於被填上了,終於不再覺得寂寞了。
 
※  ※  ※
 
    「夢到我們兩個七歲那年相遇的事了啊……」
 
    東照寺穹在放學後變得空無一人的教室中醒來,一睜開眼睛,映入眼中的就是那通紅到像是燒起來似的窗外晚霞。
 
    她睡眼惺忪地坐直了身子,有些埋怨著怎麼沒有人叫醒睡過了最後一節課還睡過頭的自己,思緒一點一點清明後……她還是迫不及待地側過頭望向鄰座的座位。
 
    ……但那處還是和這一個星期以來一樣,絲毫沒有被任何人動過的跡象,顯見座位的主人就算在她補眠期間還是沒有出現過。明明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如果對方在的話肯定不會放著自己睡到現在,但還是不由得又有種期待落空的感覺:
 
    「小茜……妳到底到哪裡去了啊?」
 
    ——這一日剛好是她們造訪過那間神祕的舊書店「桐一葉」的第七天。
 
    ——也是秋日野茜在返家途中失蹤的第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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