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行奇幻空談

※祈求台灣平安的祭品，拜託了。

    既然是要去參加茶會──尤其那又是由可說是他們東雲家「起源」的人主辦，並由那位父親數次提過的不可思議畫師「繪出」場地──既然是這麼特別的茶會，那當然就要換上相應的正裝了。

    只是，當在旅店的房間裡一件一件換上了行李中的襦袢著物袴……繫上腰帶打出貝口結，披上長羽織再固定好像個紅色毛球似的羽織紐，這麼一套弄下來之後，想想自己現在的樣子，東雲忽然有感而發：

    「怎麼反而感覺像是要去參加喪禮……」

    畢竟東雲家的正裝可是從頭到腳的純黑，只在著物一角的黃赤色霞紋，以及胸前的紅色毛球處有點顏色變化。

    他記得自己曾經在接受當家教育時從父親那裡聽過，東雲家的正裝是由和千家茶師的穿著改良而來。

    ……用「改良」這個詞或許不太準確，因為根據父親的說法，當時改出這套穿著的千靜子以及祖父，會在茶師的衣著上大膽的加入了這唯二兩處的亮色，本來似乎只是為了避免讓任何人聯想到……早已消逝的和千家流而已。

    僅僅改動了這兩個部分而已。卻有了預料之外的好效果，在此之後的幾十年內，甚至可能到未來的幾百年後，只要他們不主動提起的話，大概根本就不會有人將那角霞紋和和千家流的白色千鳥紋聯想在一起。

    然而──此時此刻卻讓東雲想到了喪禮。

    這還是他第一次出現這麼古怪的想法，明明接下當家的位置之後，他已經穿著這套衣服出席過大大小小的各種茶會，有些是由朧夜家舉辦的也有應其他貴族家要求辦起的。

    但比起人類，他更熟悉的果然還是面對各式各樣妖怪的……深夜茶會。

    對了，說到這個──他突然模模糊糊的記起，似乎曾經在某次的深夜茶會上聽過類似的說法。

    當那位紅臉高鼻的「天狗大人」在東雲家其他茶師的帶領下經過有著葫蘆形水池和點亮的石燈籠的茶庭，在滿開的櫻樹下迎著當頭而落的粉色花雨，高根木屐一顆顆踩過茶庭中的踏腳石後──

    那位天狗大人終於在洗手缽的水聲中，通過躪口踏入了茶室中。

    榻榻米中央放置的是風爐，擺在眼前的是淺茶碗，準備的點心是櫻花形狀的落雁，因此時間應該是春末或是夏初的時候。室內的溫度本該讓人感到燥熱，但在對方的那句話出口後，他竟然憑空有了一絲涼意：

    「這樣的穿著……簡直就像在服喪啊。」

    當時東雲家並未有人辭世，卻有病中之人，他應該是誤以為對方那句話是什麼預言，才由此生出了那一丁點懼意的吧？死去的人會是誰？會在多久以後死去？剎那間這樣的恐慌就在腦海裡繞了一圈，直到他察覺對方指的「亡者」……大概是居住在茶入中的，那位視同東雲家所有人的「老師」的千靜子。

    他在接受當家教育的日子裡，也理所當然的聽父親稍微說過千靜子變成這副模樣之前的過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考慮到不該讓他們這些後輩背負上那麼沉重的仇恨，之後想起來，許多關鍵之處都做了淡化，最終讓人留有深刻印象的就只剩下「千靜子懷抱著未竟的理想死去，然後成為妖怪」「以妖怪的身份在茶入內的茶庭中等待著理想實現的那一天」這兩件事而已。

    這也讓他往後……就算在出席的場合遇上了原家的武士，內心或許會有警惕，但並不會出現什麼仇啊怨啊恨啊之類的情緒，也不會太固執地想著「這就是害死了千靜子老師的罪魁禍首，必須為老師報仇」之類的，只是會讓他稍稍感慨幾句：就算過去是那種關係，原來只要瞞得夠好的話，還是能夠如相敬如賓的陌生人一樣交流。

    不過，他通常又會旋即意識到：或許就算瞞得夠好還是沒什麼用，畢竟這件事究其根本，還是源於千家的本家……源於人類對妖怪的厭惡、排斥和害怕。

    只要和千家流還是堅持著「人與妖魔鬼怪等非人之調和」的茶道理念，即使瞞得再好，總有一天事蹟敗露的話，終究還是會惹來殺身之禍。

    於是千靜子死在了和千家流的茶庵「夢枯庵」中。

    雖然後來成為了妖怪，但在那個時候……作為人的確算是「死去了」沒錯。

    因此，儘管當時的他一點也不認為東雲家的茶師正裝與喪服有什麼相像之處──哪怕是在他為了觀摩其他家的茶藝，解下羽織紐出現在其他家的茶師主辦的茶會上時，本應更趨近於喪服的，卻還是不曾讓他產生過這類的聯想──但東雲想了想後，卻還是不得不承認，東雲家壯大至今的一切，或許在某些知情的妖怪眼中，還真的像是在「服喪」。

    只是相對起一般哀弔亡者、對亡者表達思念的那些既定儀式，東雲家採用的是以「傳承」為主的特殊服喪方式而已……畢竟只要喝下了當家沖出的茶，還是能見到死去的對方，有了這樣的前提，什麼對死者的哀慟和思念也就自動褪去了。

    所以這並非是「喪服」──至少在他們這些東雲家的茶師眼中是這樣的。然而，此時此刻，身為東雲家當家的他又為什麼會改變想法呢？

    東雲沒過多久就找到了答案。

    ……是受到了即將出席的這場深夜茶會中的其他「參與者」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