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平安京的深夜中百鬼夜行。
 
    那並非只是記載於古書中的怪談傳聞,對於活在那個時代的人來說,更是稍有不慎或運氣不好時就會撞見的日常。
 
    無論是因為路上的突發狀況而耽誤了腳程的行商人、演出到了深夜才返回暫時住處的淨琉璃樂師,猿飼、白川女、機關師、被平安京中的某戶人家請來消災解厄的法師陰陽師、陰陽寮的學徒,甚至是夜晚時悄悄前去與情人幽會的貴族男子,或再普通不過的農人——
 
    每個人、每個人都是,無論有著什麼樣的身份,都有可能在拐過下一個街角時,又或者是偶然掀開牛車的垂簾時,毫無心理準備的看見……
 
    所謂的「平安京百鬼夜行」。
 
    事實上就連是不是真的有「一百個」都沒人知道,也幾乎沒有人有那個膽子數過。卻幾乎在每個撞見者的印象中都是聲勢耗大浩浩蕩蕩,而且十分熱鬧的樣子。
 
    那樣宛如祭典般的盛況,甚至是從這個地方還沒有被稱為「平安京」的那個時候,在更早之前就已經存在了。
 
    一長列看不到盡頭的,哇哈哈哈地吵吵鬧鬧嘻笑著,從街道的另一頭綿延不絕地遁行至眼前,看似雜亂無章卻又隱約依循著某些規則排列著的漫長隊伍。
 
    隊伍中是各式各樣令人膽顫心驚的奇形怪狀。為數眾多的非人之物,以及曾經是人但已經不再是人的存在,紛紛掠過撞見者身邊的——
 
    有著細細長長的手腳卻缺了頭部的。
 
    張著長滿利齒的血盆大口,身軀卻意外短小的。
 
    外觀看似與常人無異,卻在後腦勺長出了第二張嘴的。
 
    沒有雙手,卻有著一對破破爛爛的翅膀的。
 
    下腹部長了三條手臂的。
 
    單腳獨眼的。
 
    長著人類女子的頭,身體卻像是某種鳥類一般的。
 
    反弓著背脊,以那樣的姿勢行走著的。
 
    手中總是捧著一塊發了黴的豆腐的。
 
    看起來像是動物的,看起來更像是人的;看起來完全不具有人形的,看起來軀幹的某部分還保有一點像人的樣子的。無論如何,在那之中的,也逐漸都會在這被多次目睹的漫長時光中,被給予了獨一無二的「名字」。
 
    戴著五德拿著生火竹子的「五德貓」、頭部是雨傘卻擁有似人的綠皮膚身體的「傘怪」、混身披著鬆軟長毛的「毛羽毛現」。
 
    像條從天而降的包袱巾的「野衾」、能夠以自己的名字畫出身形的「火間蟲入道」、宛如全身燃燒著的巨鳥的「浮火」。
 
    還有,一反木棉、以津真天、種類繁多的付喪神、垢嘗、見越入道、赤目、片足上臈……
 
    還有會在百鬼夜行的隊伍上方,飄飄忽忽地飛舞著的「晝」和「夜」、轆轤首、姥姥火和因緣火……
 
    以及最為廣為人知、卻也讓一般人畏懼的——在怪談傳說中頭上總是長著「角」的「鬼」。
 
※  ※  ※
 
    在某次事件中知曉了「鬼」之所以會作為「鬼」背後的緣由。
 
    因為血緣而作為事件關係者之一的那位少年,提著燈籠從陰陽寮返家時,也曾經在那樣的夜裡撞見過那樣的百鬼夜行。
 
    大概是由於自身的特殊性而絲毫沒有恐懼感吧?少年也只是悄悄的讓到了一旁。安靜等待著奇形怪狀的隊伍經過時,內心突然像是想通了什麼似的,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明:
 
    「這百鬼夜行的隊伍……要往哪裡去呢?」
 
    「總是要回去棲身之處的嗎?還是說……至今仍舊在尋找著棲身之處嗎?」
 
    就在那樣想著的同時,遮蔽了整片夜空的雲層忽地散開了,滿月早已高掛在夜空正中。頓時,清澈的月光盡數灑在了夜晚的街上,眼前的妖怪們通過的石板街道,瞬間成為了向著遠方延伸著的發光道路。
 
    儘管不如白日中時明亮,卻仍舊暫時指引出了一條前進的路線。
 
    「想要容身之處……或是對『活下去』有著強烈的執著,如果初衷只是以那麼簡單的『願望』作為初衷的話,那為其滿足也沒什麼不可以的吧?」
 
    「是可以活下去的啊,是可以擁有歸屬的啊。所謂的『惡鬼』,如果只是需要一個『鬼之宿』就不會再度作惡的話,那賜予他那樣的『鬼之宿』又何妨?」
 
    這位少年,也就是之後的大陰陽師,土御門息白。
 
※  ※  ※
 
    另一個不同的夜晚,要前去討伐惡鬼的武士少年,在由參拜的神社歸家的途中也見過那樣的百鬼夜行。
 
    那個人也在那個瞬間曾經思考過同樣的事。
 
    只是因為過去見過的「慘劇」,最後導出了截然不同的結論:
 
    「如果被給予了『鬼之宿』後還是不滿足的繼續作惡的話,我會毫不留情的出手將其斬殺。」
 
    「……像那樣的『惡鬼』也能夠與人類共生嗎?」
 
    少年的身份,也就是平安京的斬鬼家族原家日後的當家,原道正。
 
    土御門息白與原道正,年紀相仿,成長背景卻完全不同的兩人,長大成人後也的確以完全相異的方式來貫徹了自己的理念。
 
    但卻在能夠處理「那種情況」的兩人因故離世,不知道多少年之後,彷彿是某人看準了世間浮現的這個漏洞似地——
 
    名為「鬼同丸」的孩子在被三度捨棄後拋棄人心死去了,同時名為「酒吞童子」的鬼誕生了。
 
※  ※  ※
 
    ——沒有辦法當人的話,那就只能當「鬼」了。
 
    於是,一生都籠罩在「鬼子」傳聞中、遭遇相像到連那個酒吞童子都覺得不可思議的茨木童子,就那麼在成為了「鬼」的那一天,跟著酒吞一起離開了差一點就要成為自己最終棲身處的那個村落。
 
    兩個鬼卻也沒有就這麼回到比叡山上,而是開始了四處雲遊,同時尋找作為「鬼」的夥伴的旅行。
 
    星熊童子、熊童子、虎童子、虎熊童子……對於作為鬼的茨木來說的另外四位重要同伴(家人)齊聚時,也正好來到了這趟旅程的終點,位於平安京附近的——大江山。
 
    「來打造我們的『鬼之宿』吧。」
 
    笑著這麼對所有人說著的酒吞,還有高高興興應和著的自己和其他同伴(家人),在那時候,手中都已經沾上了洗也洗不掉的血腥味,成為了所有人口中的「惡鬼」。
 
    這樣的一群惡鬼,落腳在了人聲鼎沸的平安京附近的大江山,就算什麼都不做,住在那座繁華的京城中的人們,大概還是會因為恐懼,最終展開行動吧?
 
    所以,就連是個笨蛋的茨木都能理所當然的想像得到:以後一定會有更多的人找到這個「鬼之宿」來,說要退治惡鬼吧?
 
    對付的敵人一定會越來越強大吧?除了人類之外,說不定到後來還有可能會對上神明之類的角色吧?
 
    而且——
 
    再這麼下去,總有一天一定會對上酒吞的那個母親吧?那個——
 
    直到現在還是時不時會派人來想要討伐他們,自己卻總是隱身在暗處操控著一切,目前連從妖怪們那裡都打聽不到所在地消息的母親。
 
    還有,再這麼下去,總有一天一定會對上自己的親生父親吧?那個——
 
    那個在送走了自己之後,就從喪妻之痛中迅速恢復過來的父親。
 
    那個因為目睹過「什麼都知道」的自己的異狀,而曾經讓手下要村人們多留意一下自己,卻意外促成了村子中那些源源不絕的「鬼子」傳聞,毀掉了自己可能會有的平靜生活的父親。
 
    那個後來還以身為當家那風馳電掣的決斷力派出家族的兵士,無論自己那一天是不是真的變成了「鬼」,都真正下定決心要除掉自己的父親。
 
    「父親,就那麼討厭我嗎?雖然已經是沒有辦法改變的事了,可是……」
 
    就算「茨木是笨蛋」,也還是有能夠做得到的事。
 
    「我這一次一定會保護好這個『鬼之宿』的。」
 
    ——那是一直都被同伴(家人)們開玩笑似的稱為「笨蛋」,卻對於現況樂在其中的茨木,在來到大江山的那一天曾經悄悄在內心許下的願望。
 
※  ※  ※    
 
    想要什麼,那就不擇手段的去搶奪那不就好了?
 
    就算作為人類時曾經被「捨棄」,那也沒關係,想要歸屬的話,那麼無論用什麼手段也要自己打造出一個。
 
    然後,在那個所謂的「鬼之宿」終於落成之後,為了有趣,為了報復——
 
    被人們稱為「大江山鬼王」的酒吞童子,也的確就如他在許久之前曾經說過的一樣……
 
    隨心所欲活著的同時,更藉由那些擄人食人的案件,逐步在平安京中引發了更「有趣」的騷動(鬧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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