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行奇幻空談

※祈求台灣平安的祭品，拜託了。

    「……要救媽媽還是孩子？」

    對，就是這樣……當初我在整理老爸的遺物時找到的那卷磁帶，一開始播放就拋出了這句話。感覺就和我在很多晨間劇中看到的類似，所以我本來還以為那是老爸珍藏的什麼電視節目錄影。

    只是這錄得也太不清楚了吧？不但畫面完全是一片漆黑，就連聲音也模模糊糊的像是隔著一層布……老爸也太不專業了吧？就在我這麼想著時，卻又毫無預警地聽見老爸的聲音響起。

    有些顫抖的、要哭不哭的聲音，回覆了「救孩子吧」這四個字——剎那間我明白了老爸長期以來一直避而不談的真相。

    而在那句「救孩子吧」後面還有一些像是自言自語的內容。

    我將電視音量調到最大後才總算聽清楚，老爸的聲音一直說著像是「她很期待這個孩子，也深愛著這個孩子啊……」「我、我不能……」「記得她說過希望這個孩子能和她最喜歡的向日葵一樣，在陽光下開心的生活下去，死了的話就……」之類的句子。

    最後是在一句「這怎麼是開著的……是我不小心按到了嗎」後，整個畫面才重見光明，拍到了醫院的白色天花板和年輕時的老爸，整卷帶子也到此結束。

    我可以想像得出，當時的老爸大概是為了拍下自己孩子出生的過程，帶著攝影機興沖沖地抵達醫院，卻因為得知噩耗就這麼忘了袋子中的攝影機。

    但也不知道是陰錯陽差下按到，還是有股神秘力量從那麼早之前就在作用？袋子中的攝影機卻自行啟動了，還剛好錄下了能解我心中多年大惑的關鍵。

    那個時候——

    媽媽在生產前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過程不會順利，所以提前囑咐了老爸，要是真的碰上最壞的情況就捨棄她，一定要救下這個孩子……誇張到簡直像是劇本中才會出現的情節，卻在我們一家中真實上演了。

    那位我從來沒有見過面的媽媽，最喜歡向日葵啊，也難怪老爸在我問起時總是會提起向日葵。雖然全力向孩子隱瞞了母親是因為要生下自己才去世的真相，也因為怕孩子傷心絕口不提妻子的事，但還是想在生活中多少留下一點和妻子相關的痕跡吧？

    這麼說起來……我可能也讓媽媽失望了吧？畢竟我把自己活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我邊懷抱著這樣的想法，邊用手機的錄影功能從電視螢幕上翻拍那卷磁帶的畫面。

    之前的兩次都是用了第一手的影片檔案，我不確定「翻拍」這種方式到底能不能成功啟動這隻手機那種特別的「影響編輯」功能，但這是我目前唯一想得到的，能將那卷磁帶的內容轉移到手機上的方法。

    我也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要是「翻拍」不成功的話，我就到網路上去尋求廣大網友的力量。網路世界中那麼多人，總會有人知道該如何將這種帶子轉換成能在手機上操作編輯的檔案吧？

    就算到時候問到的結果中需要添購其他專業設備……就算那些專業設備是現在的我買不起的，我可以用犧牲每日的一餐和取消某些不妙網站的月費的方式來存錢。只要我存得夠久，有一天說不定就能買得起了。

    要是買到了設備轉換過檔案還是行不通的話。

    要是幾乎問遍了網路世界中的所有人都還是找不到解決方法的話。

    要是、要是……就在我的內心小劇場已經進展到要是所有路都試過了還是無法觸發的話，就要直接拋棄一切浪跡天涯只為了再抵達一次那間古怪的手機店時，磁帶跑到了尾聲，錄製也終於完成了。

    我屏住呼吸，以可以說是我畢生最快的點擊速度按開了手機內建的影像編輯程式，在程式中打開了剛才錄製的影片，查看窗格——

    我緩緩吐出一口氣。太好了看起來是成功了，就在前段的窗格……大概是在醫生問完老爸問題的那個時間段上方，那朵熟悉的紫花再度出現了。

    懷抱著強烈的「要是老爸當時選擇的是救媽媽，那該有多好的想法」，按下那朵紫花後，隨即浮現出的淡紫色對話框中，果不其然地又是兩個選項：

    □保住孩子    ■保住母親

    我……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的。

    只要按下「保住母親」的選項，然後和前兩次一樣直接睡下就好了。然後只要等到一夜過去，目前所知的現實就會被改變。

    在改變的現實中，當時被醫生詢問了那個問題的老爸，會在百感交集之下選擇了放棄「我」的生命，讓醫生救下媽媽吧？違背了交代的老爸，在媽媽醒來後大概會被怪罪或責備吧？

    不、不對……從老爸的那些自言自語聽起來，媽媽應該是個很溫柔又能體量他人感受的人才對。說不定……沒有怪罪也沒有責備，媽媽反而會努力安慰起情緒低落的老爸吧？

    然後，等到失去「我」這個孩子的情緒平復了之後，未來的某一天中，說不定會有另外一個孩子來到老爸和媽媽身邊，到時候就能變成真正幸福美滿的三口之家了。

    那個孩子在老爸和媽媽的陪伴下，想必真的能像動畫中的向日葵一樣，在陽光下開心的生活著下去，臉上時常掛著大大的笑容。

    媽媽也終於能有機會抱抱自己的孩子，能看見自己的孩子是怎麼從那個待在保溫箱中的小不點一點點長大成人的。

    至於老爸的話……如果有媽媽在一旁勸阻的話，他說不定會更愛惜自己的身體，也就能避免在連續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工作後突然吐血倒下，被送進醫院後就再也回不了家的下場了。

    這樣不是很好嗎？只要放棄了這個渾渾噩噩庸庸碌碌的我的話，這個家裡的其他成員似乎都能得到最好的結局。只要老爸在那個時候做了不同的選擇的話，只要——

    我明白的，手指已經懸在「保住母親」的選項上方蓄勢待發，只要心理準備做好了隨時都能按下。

    我只要按下去就好了，我還在猶豫什麼？我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和前兩次一樣按下去後等待程式生成的影片播放完就好，然後回到床上閉上眼睛等待著明天的到來。只不過是這麼簡單的動作，我、我——

    ……

    ……我做不到。

    過去曾經和同學在討論作業時吐槽過，許多電影往往喜歡在劇情的緊要關頭開始讓主角回憶過去，明明更應該關注的是「現在」以及「未來」的發展才對。可是當同樣的狀況發生在我身上時，我卻沒辦法再像當時那樣吐槽了。

    甚至還覺得眼睛又要開始流汗了。

    尤其是回想起老爸從小到大每到了週末都會帶著我四處走走看看玩玩，每個去過的地方、在那個地方發生了什麼特別的事都歷歷在目，從每個地方帶回來的紀念品至今都還放在客廳裡的電視櫃中……

    還想起了和少數幾位可以說是「好友」的同學之間的打打鬧鬧，互相對著暗號交流不錯的資源，就算其中的幾位如今因為選填了不同的志願而久久才會聯絡上一次……他們前陣子傳來的那幾部「稀有資源」我還沒看完啊。

    車禍歸來的那位同學前幾天靠著學校裡的那群技術狂人們的幫助成功找到了當天撞倒他的那輛車，找上車主進行了為期半天的理論後卻反而和對方成了會互相挖坑讓對方掉下去的損友。我還在等著看未來會不會有更荒謬的發展出現。

    鄰居奶奶前幾天和我打招呼時才說了想介紹自己的孫子和我認識，還說了我們應該很合得來。畢竟年紀相近，我還想試試能不能用不妙的網站收藏來換友情呢。

    還有說不出是喜歡還是不喜歡的課程、渾渾噩噩又一事無成的生活中，仔細回想其實找得到能夠期待的事。

    要是「現實」真的在今晚過後改變了，我不就永遠等不到那些期待的「未來」了嗎？這、這——

※  ※  ※

    我分不清自己是怎麼想的，腦袋中有很多想法好像糾纏了在一起。回過神來時，已經不知道在這段影片上重覆了「開啟」「等待載入」「關閉」這樣的動作多少次。

    每一次載入完成後都會出現同樣的紫花，按下紫花後跳出的「影像編輯」選項也都是相同的。只要按下了和當初狀況不同的選項，今晚過後的我就會消失，而老爸和媽媽說不定都會被救回來，可是我、我——

    ……我其實也想繼續活下去啊。

    我也想活在那個有媽媽和老爸的幸福美滿的三口之家裡的啊，就算是現在這種笑容越來越少的生活，因為還有那一點期待存在，還是不想就這麼捨棄的啊。

    ——無論這隻手機背後的力量是來自於誰都好，是邪惡的妖怪或神明也沒關係，要是能出現皆大歡喜的結局的話，那該有多好？拜託了！

    這樣的想法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我也說不清自己是在期待些什麼，又一次開啟影像編輯程式點開那朵紫花，已經下意識準備要關閉時——我張大眼睛，一瞬間幾乎要將臉完全貼到了手機螢幕上，深怕那只是自己看錯了。

    然而並沒有，點開紫花後的選項也不知道是受到了我的哪個動作影響，真的被改變了。

    淡紫色的對話框中，原先的那兩個選項後方是真的多出了第三個選項——

    □保住孩子    □保住母親    ■母子平安

※  ※  ※

    「啊……這臺貼了紫藤花貼紙的攝影機嗎？是我前幾天在二手市集中找到的，貼紙應該也是前任主人留下的啦。是有點過時的型號沒錯，不過操作起來的手感真的不會輸給那些新機種，我覺得自己這次是真的挖到寶貝了。」

    「對對，我已經想好了，到時候就用這臺攝影機來錄下我們的孩子的誕生吧。等到這孩子長大後再把影片拿給他看，讓這個小混蛋知道當初的他到底讓媽媽吃了多少苦頭——」

    「……不過，是啊。真期待這個孩子的到來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