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求台灣本土疫情盡快平息及死亡數下降的祭品,拜託了,拜託了。
 
 
 
 
   「您也已經到了這把年紀,差不多了吧。」
 
    「人類與妖怪和平相處的……您真的相信那樣的地方存在嗎?為什麼還是執著著要畫這些妖怪的畫?像這種東西——」
 
    那一年的樂步也不過剛滿二十歲。
 
    從他年滿三歲時起,一直到了現在,戰事仍舊反反覆覆的。
 
    雖然仍未波及到源又和家人們所在的這座城中,小時候還會一臉欽佩地在源又的桌邊看著他作畫,無論筆下出現了什麼都會說著「好厲害」的兒子,卻在這種不安的時代氛圍中,逐漸了解到了……為什麼所有人都不來購買他眼中身為「厲害的畫師」的父親的畫。
 
    也漸漸明白了,那些妖怪畫在這種時代氛圍中,可能會為全家人招來什麼樣的後果。
 
    ——身處在這樣的時代中,一旦對「妖怪」這種存在有了既定的偏見之後,一旦被那股厭惡感影響了理智的話,人又會做出什麼事。
 
    不只是針對「妖怪」本身……就連身為人類的同族,只要是被認定了與「妖怪」有所關連者,甚至是從來沒有與妖怪有所接觸,只是長相形象類似怪談繪卷中的妖怪,也有可能惹來殺身之禍。
 
    雖然源又一家所在的這座城還沒有發生過類似的事,然而往來這座城的行商人,還是會在茶餘飯後和城中的居民們聊起了那些或是發生在遠方的大城中,或是鄰近的村落中,某人因為與妖怪有所關連而死去的傳聞:
 
    ——從小就因為和村子中的其他人格格不入,而和妖怪們當起了朋友的少年,最後為了保護自己的妖怪友人,在村人們的圍捕下被活生生的打死了。
 
    ——某座神社中的那位長期都扮演著人們和妖怪間的溝通者的神主,最後被他一直保護著的人們趕到了遠離神社的小屋中,最後在著火的小屋中被燒成了大概連他供奉著的神明大人都認不出來的焦炭。
 
    ——天生就長有奇怪的六指的少女,被既恐懼又厭惡的人們綁上了石頭推入河中。
 
    ——喪夫後獨自一人隱居在山中的老婦,被認定其是「山姥」的人們推下了萬丈懸崖。
 
    兒子大概也聽了不少那樣的傳聞。不只是兒子,其實源又自己也很容易就能想像得出來……如果這座城也變成了傳聞中的那種樣子,自己筆下的一切,這滿屋的妖怪畫,都有可能會為全家人帶來死亡的下場。
 
    再加上那幾天,總是出外工作到了半夜才回到家中的阿染,終於因為日積月累的疲勞而倒下了。
 
    十幾年以來一直看著母親為這個家忙進忙出的,父親卻整天只會畫著那些根本就賣不出去的沒有用的畫,兒子心中長期壓抑著的不滿與那份不安疊加在了一起,終於在那一天晚上爆發開來。
 
    那也是源又從一向成熟穩重的兒子那裡聽到的最重的一段話。
 
    在那個深夜中,看著那個父親不眠不休地照顧著母親,而稍稍對父親有所改觀的樂步,或許本來是想說點其他事的。或許是「您去休息吧,接下來交給我」或者是「您也累了吧,去休息一下吧」……無論如何,那些話都在樂步瞥見了一旁桌上放著的那幅未完成的妖怪繪卷時,驟然變調。
 
    「人類……怎麼可能和妖魔鬼怪和平相處?」
 
    然後也不等他有所回應,氣沖沖的轉頭就走。錯過了那個還有可能調和父子兩人關係的時間點,之後父子兩人之間的互動更是少得可憐:一方面是因為,源又一直不知道該怎麼在聽到了那樣的話之後再面對兒子,明明是一家人,他卻開始刻意躲避與兒子的交流;明明有好幾次和兒子好好解開心結的機會,卻因為自身的懦弱而遲遲不敢開口,最後還是錯過了——
 
    一方面是因為,源又在聽了兒子的那番話之後,終於下定決心要有所改變。
 
※  ※  ※
 
    「沒錯……身處在這樣的時代中,我也得要保護家人才行。」
 
    就像是在那一天被兒子罵醒了似的,看著病榻上的妻子熟睡的面孔,注意到了妻子部份轉為斑白的髮絲還有臉上增添的皺紋,源又終於察覺到自己不能再這樣逃避下去,不能再像這樣藉由「繪畫」來自欺欺人下去——
 
    「我也該放棄作為『妖怪畫師』……就像兒子說的,都到了這把年紀,該來找份其他的工作了。」
 
    ——在這樣的世間無論遇上了什麼事都還能堅持著繼續「畫下去」的,除了無憂無慮無所牽掛的妖魔鬼怪之外,大概就只有懷著太過天真的理想,身上卻沒有背負著任何責任,或是明明應該背負著卻選擇了逃避的「笨蛋」了吧?
 
    源又在過去的幾十年間也一直當成那樣的「笨蛋」,然而自從那一晚過後,卻有了讓旁人都不太敢相信的改變。
 
    他收起了屋內所有的畫筆顏料和畫紙,也將那滿屋子的妖怪畫全都裝進木箱裡擺進了壁櫥的深處。從那之後,他更有一段很長的時間都沒有再提筆畫過畫。
 
    除了「繪畫」以外沒有其他才能的他,後來藉由認識的畫師友人的介紹,在城中的迴船問屋中找到了一份工作。尤其是在這種遠方戰爭不斷,原先運送貨物的陸路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成為有去無回的死路的情況下,斡旋貨物船運的迴船問屋更是忙得不可開交。
 
    褪下了畫師的單衣,源又換上了藍色木綿布料的作務衣,有時還會在城中忙到了丑三刻才回到家。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戰爭的影響,原先傳說是妖魔鬼怪最為活躍的時間,源又拎著提燈戰戰兢兢地走在路上,卻直到到家了都沒撞見任何妖怪。
 
    妻子的病情在仔細的調養下有了好轉,源又在新工作上也愈加得心應手起來……好不容易一切漸漸都要穩定下來,卻又彷彿是被開了個大玩笑似的——
 
    過沒多久後,戰火……蔓延到了這座城中。
 
※  ※  ※
 
    說是為了對抗妖怪的戰爭,傳來的消息也多半是「什麼地方的妖怪被人們驅逐了」,但是——
 
    源又看見的卻是同為人類的「敵軍」想要奪取自己家園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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