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求台灣本土疫情盡快平息及死亡數下降的祭品,拜託了,拜託了。
——那就是源又決定閉門不出之前發生的所有事了。
他也不清楚自己現在究竟是還活著或者是死了的狀態,只知道自己自從那次昏迷醒來後,身體上的不適感,無論是飢餓感或是疲倦感不知為何全都一掃而空。
難道自己是在那場大火延燒過來時就化成了幽靈嗎?根據源又過去描繪過的某些怪談——自己現在這樣的狀態,是變成了那個叫什麼「地縛靈」的存在嗎?
難道自己真的成為了那種……在某地死去時,被死前最後的執念而束縛住的,而只能停留在原地等待著黃泉鄉使者前來引渡的靈魂嗎?
然而依據源又的印象,那個地縛靈似乎是沒有雙腳也沒有體溫心跳的,但是在自己的身上卻仍舊存在著作為區分死者和活人的象徵的那些特徵。這麼說起來,自己這是還沒到能夠到黃泉鄉去和妻子兒子團聚的時刻嗎?
什麼都保護不了也什麼都無法改變的自己竟然都到了現在還活著……再度意識到這一點,源又的內心卻漸漸平靜了下來,或許是也意識到自己像這樣再活也活不了多久了,反而有一種意外的解脫感。
無論是作為活人或死者,反正遲早是要被黃泉鄉的使者引渡走的,到了這個地步,對源又自己來說也已經沒什麼差別了;都走到了這個地步,接下來……無論是什麼身份,也真的只能靜靜的等待著黃泉鄉使者的到來了。
※ ※ ※
但無論是什麼樣的身份,或許是受到了過往經歷的影響,對於戰爭的恐懼和無力,那些依然殘留在鼻尖久久揮之不去的血腥味、燒焦味,還有昏迷前看見的那些黑影……源又都已經不敢再踏出門外了。
甚至連從門縫窺探外頭的狀況都提不起勇氣。這個除了他自己以外什麼人都沒有的家,就這樣幾乎隔絕了與外頭大部分的連繫……只剩下那扇沒有被完全封上的細格木窗,隨著外頭的變化而往屋內投下微弱的日光,投下月光,或是稍微濺入幾滴雨滴時,才讓等在屋內的源又感覺到時間的確是在不斷流逝著的。
他沒有仔細去數時間到底過去了多久。
十幾天?一個月?還是已經過去了數十年呢?戰爭是否已經在這段期間結束了?那些都已經不是源又可以操心的事了,或許應該也說這時就算他再操心,也已經無法改變任何事了。
完全的閉門不出也幾乎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干擾,過往曾經想要扛起的責任也因為想要保護的家人的死去而消失,到了現在就算自己再做出什麼傻事,也不會再有任何人嘲笑自己了。無關乎任何人的支持或不贊同,源又也不知道在那個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的空間中渾渾噩噩的又活了多久,才終於想通了——
他果然還是有點放不下啊。
他果然還是有點放不下那個一碰就碎的、從看見了那幅不可思議的畫作之後就一直作著的,人類與妖怪和諧共存的「美夢」。
無論是心懷期待想要找到和自己有著相同想法的人,或是單純的只是為了逃避現實……那畢竟還是曾經吸引了自己了那麼久的東西,自己曾經期待了那麼久,一直畫著的東西:
——但願那時看見的場景不只是夢境或自己的想像。
——但願那幅美麗的畫作、還有那個美好的世間是真實存在的,但願某一天,生活在這個世間的人們和妖魔鬼怪們也能和那時的畫面一樣,和樂融融地打鬧嬉戲……一起生活著。
就算一度在盛怒和絕望的作用之下被自己毀去,就算經歷過那一切之後,也知道自己一直以來做著的是多無用多荒唐可笑的事,都到了這種時候——
果然還是不想就這麼放開啊。
果然還是不想以那樣悲慘的方式作為美夢的結束。就算妻子和兒子的事情都已成定局了,但是在這件事上……源又還是想再試著看自己能不能做點什麼。
「那麼……就再來畫幅妖怪畫吧。」
或許只是直到真正的死期到來前對自己最後的自欺欺人,也明知道自己再怎麼做可能還是改變不了任何事,源又還是立刻在家中翻箱倒櫃了起來,找出了塵封已久的畫筆和顏料,也還好這兩樣東西因為完好的保存,還是能夠作畫的狀態。
至於妖怪畫的題目——源又想想現在這個世間的氛圍,也很快就打定了主意。
正因為這個世間變成了人們普遍恐懼厭惡妖怪的地方,甚至還打著「驅逐妖怪」的口號發起了這麼大的戰爭……那麼,就試著至少來畫出那些為世所不容的非人之物的「容身之處」吧。
「您真的相信那樣的地方存在嗎?」
作為曾經分別從妻子和兒子口中聽見的那個問題的回應,一開始還想試著模仿那幅畫畫出人類和妖怪能夠和諧相處的理想鄉,卻知道現在見過了那些事的自己……是再也畫不出那樣的畫的。既然如此,就算只有「妖魔鬼怪」也好——
「我希望『七条』這裡……能夠成為你們的容身之處啊。」
至少希望在這幅畫中,受到人們厭惡驅趕、不容於世的那些存在能夠過上和樂的生活——於是,源又提起筆,開始在選定的「畫材」當中,畫了起來。
※ ※ ※
無論是為人所仇視的妖魔鬼怪、尋找著長久的棲身之所的邪神、沒做什麼壞事卻迫成為妖怪的人們、鬼族,全部……全部都……
源又就像是傾注了自己的所有一般的畫著,一天一天的畫下去。
也不知道是在畫了多久之後,身邊的事物也漸漸的失去了真實感。過去所處的世間彷彿是曝曬在強烈陽光下的畫作,隨著時間流逝畫上的色彩也漸次褪去。明明是生活許久的場所,卻遠遠不及手中的畫作要來得真實:
既美麗又如夢似幻,寄上了自己此生的最後一個願望的——
自己想要再看一次的那棵櫻樹,在畫中化為了連綿向著遠方而去的無盡櫻林。
以自己長久以來生活著的的這座城作為原型,在畫中變得更加華美的城邦,是他為畫中非人們準備的住處,是無論什麼樣的非人在玩累了之後都能夠回去的「家」。而位於城邦制高處的「七守閣」……在他的想像中是保護著這個非人們棲身之處的某位類似「神明」的存在的住所。
接著就是這個棲身之處中的那些「住民」了。
雖然很想將試著將那些被自己撕毀的畫作中的妖怪們全部畫入其中……然而因為年代久遠,源又已經不太記得自己比較早期的那些畫作上的妖怪是什麼樣子的了。其餘的妖怪……也因為自己作著畫時的心態不同,長相大概或多或少也有了差異,他也只能盡自己的全力,能夠畫出多少就算多少。
騎在巨大的山蛙背上的、上半身是人卻長了類似蛇的下半身的、寄生在鼓面上的、渾身燃燒著熊熊大火的……
長相就和隻老鼠沒什麼兩樣卻穿著僧袍的、躺在巨大的貝殼之中的、由青竹化身而成的、被喊作「惡鬼」的、打扮得和名一般修行僧沒兩樣的、因為有著醜陋的容貌而被人排斥的……
喜歡將自己珍惜的東西收在木匣子中的、身後長著蠍尾的、像隻破敗的唐紙傘的、雙腳走路的犬類、只有一隻眼睛的……
一點一滴的,接二連三——
都逐漸成為了被這幅罈中的畫「接納」的存在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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