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行奇幻空談

※祈求台灣本土疫情盡快平息及死亡數下降的祭品，拜託了。

貳

    小舅舅在家族中是和我年紀最接近的人。

    大概也是因為年紀相近吧？小時候的我和小舅舅自然而然的就混到了一起。

    在小時候的我眼中，小舅舅比起任何認識的孩子都還要來得聰明，只是偶爾那份聰明也會用在一點小小的惡作劇和壞事上。就像是如何完美的翹課而不被家長們發現，當被發現時又該怎麼掰出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讓他們打也不是罵也不是，只能啞口無言的接受。

    所以我小的時候還滿常看見小舅舅的父母傷透腦筋的樣子。

※  ※  ※

    也是這樣的小舅舅……在上了國中之後，選擇了不將瀕死父母親送回家裡嚥下最後一口氣的。

    所有家族中的大人們都以為那是因為路樹倒塌造成的意外，儘管嘆息卻也沒有要怪罪小舅舅的意思，僅僅只是在經過哭泣著的小舅舅的身邊時，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只有我知道，在小舅舅掩面哭泣的表象之下，大概心裡是笑著的。

    畢竟那時和小舅舅唸了同一所國中的我，在老師們的擔心之下是陪著小舅舅一起走出校門，也一起搭上那輛救護車的。

    那時的小舅舅……在其他人眼中就像是個因為即將失去父母而慌亂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孩子，像這樣的孩子不可能放棄讓父母繼續留在人世間的機會。可是，小舅舅卻在明知道有樹橫在路中央的情況下，指示著救護車開上了那條路。

    那條路……是我平時和小舅舅一起上學時的捷徑，如果走了那條路的話，大概可以多省下五分鐘的時間－－我本來也想過，如果家族裡的大人們問起的話，就這麼為小舅舅回答的。

    即使我在那天上學時，就已經看過了小舅舅在經過那棵樹時若有所思的樣子。

    從我們經過時，直到老師通知我們的時候，明明有這麼長的一段時間能夠讓橫倒的樹被移走。我想小舅舅大概也是在「賭」吧。

    而且他大概連要怎麼處理父母身上的那一堆維生儀器都想好了。

    畢竟在那陣兵荒馬亂之中，是不會有人去注意那些線路到底是因為緊急煞車的衝擊而脫落的？還是被人為拔下的？不過就算被發現了，我想小舅舅大概也有應變方式。

    像是什麼「因為重心不穩才不小心扯到了」「不小心跌在了線上」之類的，畢竟還是那句話……有多少人和去懷疑一個即將失去父母的難過的孩子呢？

    結果是，小舅舅的計畫，非常順利的完成了。

    ……如果被家族裡的大人知道這些的話，大概會罵小舅舅太過「奇怪而且冷血」吧？明明那也是他的父母親，但卻像是沒有感情一般那麼乾脆的放手讓他們走。可是我知道小舅舅，其實也是很「捨不得」的。

    因為小舅舅那時問了自己肺病末期的父母「如果死後有機會能離開這個家到更好的地方，你們會想去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後，他也哭了好久。

    之後也不知道是因為做出了那樣的回答而「被詛咒」，又或者只是巧合－－小舅舅的父母就在不久之後，同一天病逝了。

※  ※  ※

    「其他人死掉之後，也會像我們家一樣嗎？」

    小時候小舅舅的第一次翹課，就是因為他在課堂上想到了這個問題。實在是好奇到坐不住了，才悄悄溜出了課堂，跑到鎮上的圖書館去。

    然後小舅舅在那裡第一次知道了，什麼是「黃泉鄉」，什麼是「黃泉鄉的使者」和「黃泉鄉的主人（閻王）」。

    「黃泉鄉的主人喜歡人類」……因為有著這樣的傳聞，所以黃泉鄉似乎是個能夠讓所有死去的人都放下生前的一切煩惱，安心生活的好地方。

    這件事似乎衝擊了小舅舅的價值觀，畢竟我們從小就被家族中的大人們告知了「死後留在這個家中才是最好的」、「你們死後也會留在這個家裡，漸漸成為大家的守護神」，但是如果書上的傳聞是真的……可能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在那陣子小舅舅每天放學後就關在房間裡用「錢仙」不知道在和家裡的「守護神」們談著什麼，最後小舅舅得知了，家裡的守護神中，有一大半都是本來已經沒有了對世間的執念，卻為了家族的繁盛而被強行留下來的亡者。

    「亡者……應該也要有選擇自己去留的權利啊。」

    於是小舅舅心中有了那樣的理想，我也是受到小舅舅的影響，才漸漸領悟到這樣的「線香之家」是真的不太正常的。

    依小舅舅的聰明才智，要是未來的某一天能夠成為這個家族的「當家」的話，說不定真的能夠改變那樣的習俗。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詛咒或巧合，還是有人為因素參與其中的……

    小舅舅在剛出社會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就遇上了那場車禍。

※  ※  ※

    我本來還以為……那麼聰明的小舅舅，就算某一天遇上了足以危及生命的意外，應該也有辦法能讓自己避免成為這個家的「守護神」之一。

    可是已經被醫生宣布沒救了卻還剩一口氣的小舅舅，在那一天卻還是被運回了家中，就這麼成為了和徘徊於家中各處的亡者們一樣的存在。

    是在面臨性命交關的時候有多少小聰明都不管用嗎？又或是某人得知了小舅舅想法之後，諷刺性的刻意為之呢？

    不過在看了後續的發展之後，我又認為那可能是小舅舅自己一手造就的結果。

    ……難得看到那麼聰明的小舅舅自己因為某人而那麼傷透腦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