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求台灣本土疫情盡快平息及死亡數下降的祭品,拜託了,拜託了,拜託了。
「晚安啊……會在這種時間出現在這裡,是人類嗎?還是心懷不詭的妖魔鬼怪?」
一開始是對方搭了話之後,赤才意識到對方的存在抬起頭來的。
也是怕對方誤會出現在這裡的自己是什麼危險的存在害怕得跑開,這樣就可惜眼前的這片景色了,所以才急急抱著素描本反駁著:
「我才不是什麼心懷不詭的妖魔鬼怪,是人類喔,只是想來這邊畫畫而已,因為怕等到明天早上的話這裡的櫻花就全都凋謝了,沒辦法呀,畢竟已經是滿開了啊,接下來很快就會凋零了……所以我真的是人類喔,只是個想來這邊畫畫的人類而已──」
「……我也只是因為睡不著,就想著來這裡散散步、看看風景也好而已,你不用那麼緊張。」
那個人則是在愣了一下之後,被他的話給逗笑了。
又一來一往的談了幾句後,也不知怎麼的,或許那個人表現出來的也一直都是如他話中的「來散散步而已的人」,他自然而然的也跟著放鬆了下來。重新翻開了素描本,一面繼續在本子上塗塗抹抹著,赤也一面仰起頭來和那個人對話著。
「原來您的名字是『朱點』啊。」
「朱點」──那個人報出的名字給了他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在哪裡看過聽過,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不過他也在不久之後將這些全都拋在腦後,當下,他還是想將更多更多心力放在繪畫上。
──尤其是,眼前又出現了其他能吸引住他目光的東西。
接著更加順理成章的那句「我可以幫您畫一張畫嗎」就出現了。
本來因為對方實在是太爽快的答應了,讓他將本來準備好的那一大串說服對方用的措辭都嚥了回去。還以為沒機會再用上這些措辭了,沒想到對方的下一句就是:「能問問原因嗎?」
繞了一小圈後終究還是補齊了那個缺失的環節。
「啊,我並不是說您就是鬼喔……真的,只是覺得您身上的那種氣質很像,如此而已。」
儘管很快澄清了,赤在作著畫的過程中,心裡還是一直隱約存在著這樣的疑問:
──怎麼會總是把這個人認成是「鬼」呢?
可是越是畫著,對方的身影在素描本上漸漸成形的同時,腦海中就越是不自覺地浮現出眼前穿著細格和服再加上木屐的對方,至始至終臉上都維持著笑容,手上卻毫不留情地撕開那些曾經與之作對的人們的身體、掏出內臟折斷手腳,還有扭斷脖子拔下頭顱的場景。
身處在那樣的場景中,雙手乃至臉龐全都染上鮮紅色的那人,與其說是「人」還不如說是「鬼」才吻合,而且還是身上已經背負著無數條生命的「惡鬼」──那個人的氣質就是特殊到了會讓他做出這般想像的地步。
……該不會真的是「鬼」吧?
不過赤又隨即搖搖頭,畢竟兩人只是一面之緣,對方還人很好的答應讓自己畫張畫了,不能僅憑從對方身上感受到的氣質就這樣妄下結論。
況且對方在作著畫的過程中還很有耐心的和自己聊起了天。赤也清楚要和不知不覺間就會將心神投入繪畫中的自己對話是多麻煩的事,有時還要說話的對象將同一句話重覆幾次才會回過神來,面前的這個人卻沒有任何要動怒的樣子,還是笑瞇瞇地再把方才的話複述了一次:
「看起來你心裡似乎有什麼煩惱呢,不介意的話要不要聊聊?作為『局外人』,有時候反而會比你們這些『當局者』看得更透澈,或許能幫上你的忙呢。」
也因為已經從繪畫的世界中被稍稍拉了回來,赤才得以注意到對方的那句話出口後,周遭那一瞬間的異動。
雖然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楚,白櫻花樹下似乎有著為數眾多的黑影,全部都因為這句話的落下而蠢蠢欲動了起來,受到黑影的影響,就連那些白櫻也被紛紛……染成了鮮紅色。
就像是想要呼應那句話,但卻因為無法正常的哭泣而將忍受許久的痛苦以這種方式在枝頭表現出來似的。
「咦?」
他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連忙揉揉眼睛,再往上看去……那些白櫻是變回原來的樣子,但當他想要再將注意力放到素描本上繼續畫畫時,眼角的餘光又讓他瞥見了──
是「角」。
他的作畫對象額頭上出現了傳聞中只有鬼族才會擁有的「角」。他因為驚訝而猛地別過了視線,總覺得好像真的發現了對方身上什麼不得了的秘密……將注意力再度放到對方身上時,那對鬼角卻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接下來的繪畫過程中那對鬼角也沒有再出現過,因為看見角的時間實在是太短了,後來還讓赤一度以為那只是自己的錯覺。
──大概是自己看錯了吧,畢竟畫了這麼久也有點累了。
想來想去,他還是只能得出這個可能性,卻仍舊有些疑惑。不過,因為那人對自己的態度還算是友善,舉手投足與一般人也並無二異,赤很快的,也將這個疑點給遠遠拋到腦後去。
改而回應起了那個人方才提出的疑問。
「我沒事……也不算什麼煩惱呀,只是最近察覺到這個世間的某些事好像和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樣,正在讓自己習慣而已。」
就算沒對上視線,赤也能感覺出那個人的目光緊緊固定在他的臉上,像是想看穿他到底有沒有說謊似的。沒過多久,他聽見那個人帶著笑意的聲音問著:
「那麼……如果有機會的話,你會想變成『鬼』嗎?」
赤一度懷疑起對方是不是還是很在意自己剛才的那番話,不然怎麼會突然冒出這麼奇怪的問題呢?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知道是奇怪的問題,赤還是忍不住順著對方的話考慮了下去:
如果照著他從友人阿蒼那裡聽來的那些傳聞,從「人」變成「鬼」之後的確會變得更加的自由,忘掉作為人時的一切、失去「人心」,再以「鬼」的身份更加隨心所欲地活下去。
那聽起來好像真的不錯,可是赤立刻又想到了──失去現在的自己帶有的「人心」的話。
……如果自己連喜歡畫畫,總是看到什麼都「好想畫下來」的心情也一起失去了,如果自己連如何握起畫筆都忘記了,甚至討厭起畫筆的話。
不知不覺間內心就有個聲音抗拒了起來,叫著「還想繼續畫下去」「好想再更仔細的描繪那些自己感興趣的一切」。
所以赤才會在深吸一口氣後,認真地向對方回應了:「如果變成了鬼……失去人心變成那個樣子的話,就沒辦法再繼續畫畫了吧?」
「沒辦法呀,我想再繼續畫下去……為了能夠繼續畫畫,我還不想變成『鬼』呢。」
然後,赤還是不知道為什麼當天的對方會在說出那段話的同時,露出那種彷彿找到了什麼有趣玩具一般的目光。
停頓了、像是思考了什麼事許久後再度開口的對方,是這麼說的:「算了……也只是隨口問問罷了。何況要是你真的說出了『想要成為鬼』之類的話,我可是會很困擾的呢。」
「因為我想了想,比起直接聽到那樣的答案,似乎還是目前的發展更有趣更值得期待啊。」
※ ※ ※
然後那幅畫終於完成了。
因為想著「這幅畫還是留在那個人身邊會比較好」,赤小心翼翼地從素描本上撕下捧到了對方面前……老實說赤也不太確定對方會不會喜歡那幅畫,畢竟他可是在沒有詢問過對方的情況下就將背景畫成了那個樣子。
──他本來打算除了這片白櫻林和水潭之外,還要在周圍添上好幾叢熊熊燃燒的地獄火焰的。就算向對方澄清了,赤果然還是想在那幅畫中加上自己對對方的印象……就算只有這一點也好。
可是就在幾度想要添加上那些火焰時又頓住了。似乎是被對方的那段話勾起了許多他曾經從友人口中聽見的「鬼」的故事的回憶的緣故,他記得在那些故事中,會由人轉化為「鬼」的那些故事主角,還作為人時似乎在這個世間大多沒遇上什麼好事。
被排斥,被視為異類;被欺凌,被孤立。身邊沒有任何人願意好好看看自己,被捨棄……一件一件回憶著,赤的腦海中也開始冒出了不同的聲音:
──如果「他們」能夠被人接納,如果能夠讓「他們」獲得容身之處就好了。這個念頭閃過,回過神來時,原先為了畫上地獄火焰而刻意留下的,位於水潭對面的空白處已經多出了一棟被白櫻簇擁著的雙層木造建築。
雖然因為餘下的位置不夠而只能畫出這麼小的屋子,也不是特別金碧輝煌,但那是赤腦海中想到「鬼之宿」時第一個出現的印象……帶著平和愜意的氛圍,能夠讓長期被驅趕的鬼好好休息的「家」。
然後或許住在那個「鬼之宿」裡的鬼某一天就會在家門前插上木牌,寫上「這裡是喜歡人類的鬼族的家,備有茶和點心,歡迎任何人來訪」之類的話。因為是能被人類接納的鬼,所以……在插上木牌的隔天,鬼應該就能在自己的「鬼之宿」中好好招待來訪的客人了吧?所以他還在屋內畫上了幾道模模糊糊的身影。
他擅作主張地在畫裡加入了這種東西,可是看起來……那個人好像也不是很生氣的樣子,但臉上的表情卻更讓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先是愣住了,再來是看起來稍微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該拿這幅畫怎麼辦的樣子;要說對方不喜歡這幅畫的話,赤正想道個歉從他那裡收回時,卻又聽見他沉著聲音問了一句:「請問這幅畫我能夠帶走嗎?」
「啊啊,可以的,本來就是想送給您,也算是您答應讓我畫畫的禮物。」
可是直到對方帶著畫離開之後,換成是友人從水潭另一側散著步回來時,赤都還是不了解……那個人到底滿不滿意自己為他畫的畫呢?
想著如果是友人的話說不定就會知道了吧?而向友人說起和那個人互動的前因後果時──
「嗯,名字是叫做『朱點』呀……不過很可惜呢,如果阿蒼你沒有因為到這附近散步花了這麼多時間,直到那個人離開才回來的話,就能見到他了──」
聞言,疑惑不但沒有解決,反而更加深了,因為坐在他身邊,一面查看著他素描本上的畫,一面聽著他講述這次遭遇的友人,忽地轉過頭來,臉上是一派複雜的表情。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想想還是算了,最後苦笑著傳入赤耳中的只有一句:
「……是啊,真可惜呢。」
※ ※ ※
──青年們再度出於偶然地在山中遇見了非人之物。
──然後,想將青年推入黑暗的非人之物,從明明是人類的青年的畫中感受到了對自己的善意和溫柔。
──也因此茫然了起來。
完
全站熱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