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求台灣本土疫情盡快平息及死亡數下降的祭品,拜託了,拜託了,拜託了。
以往櫻花祭典當日的春城街道上是只屬於人類的空間,今日的春城街道讓淺春有種啼笑皆非之感。
雖然城東的點心店處從很久以前就是春城一大妖怪聚集地……而且這件事還和祂本身有點關係,不過櫻花祭典的晚上百鬼出籠,淺春還是第一次看見。
「你們大家……今天怎麼都出來了?」
──明明之前只有一小部份的妖怪假扮成人類混雜在人類之中啊……
前方,兩名提著樣式普通的紙燈籠、戴著寫有怪符咒的紙面具的佝僂老婦混跡於人群之中,唧唧喳喳地有說有笑;提著破敗的牡丹燈籠、戴著相同紙面具的妙齡女子佇立在點心店門口,向來往的人們招著手,乍看之下雖與常人無異,身為春城守護神的淺春卻能一眼看出她們的真正身份。
是山姥和蜈蚣姥。
是等待著新三郎的幽靈阿露。
這還不算什麼,但再往前走一段,有些妖怪甚至都不掩飾身份了,就直接大剌剌的以真實的樣子出現在路上。一群身穿黑色和服與白色和服、以兩腳站立的巨大老鼠,不斷開關著紙門,從兩旁的店家中跑進跑出的玩著追逐遊戲;有如鳥獸戲畫般以雙腳站立的白兔和青蛙快速從店門口的櫻花樹下跑過。
頭頂的紅花幾乎遮住了整張臉、打扮得像是白川女一般的巨大野貓正揮舞著貓掌,與半空中的紅藍錦鯉爭論著什麼;和尚扮相的野干和貍貓直接在一旁的店家屋頂上打了起來。除此之外還有,三腳鐵環的巫女、邋邋遢遢的毛羽毛現……身為附喪神一員的琴古主和骨傘甚至也不怕那擁有久遠歷史的身軀被毀壞般,一跳一跳的偏愛往人多的地方去。
更前方,在住家聚集的地區,從鄰近的河中爬起的河童正饞嘴地望著屋簷下吊起的鹹魚乾。那片雖已有少許枯萎之姿,卻仍被燈籠的火光給照亮的櫻林中,附喪神油紙傘吐著舌頭,很盡職地扮演著乘涼之物的角色。
「祂們還是一如往常啊……」
起初祂還有點擔心,這個樣子要是被人類看見了,肯定又會引起一場大騷動,但是兩旁的行人來來往往卻始終對其視若無睹,一段時間後淺春也放下心來,同時卻也有一種淡淡的惆悵感。
──今比非昔。
現在春城的人們已經逐漸無法再看見妖怪了,而在與天狗一如往常的聊著天,正好聊到春城大家朧夜家近來發生的神隱事件時,祂更是有感而發。
「就算不再刻意掩藏身形,就算吾輩刻意製造出怪事,就算怪力亂神的事實就這樣擺在眼前,已經有一部份的人們逐漸忘卻吾輩的存在了,斥之為無稽之談,將一切都歸因於錯覺與幻覺。」
在那個能夠一眼望見城外芒草原的千鳥破風之下,天狗帶來了兩大罈的美酒,在過去這樣的聚會也曾經舉行過多次,只是那一天天狗不知道為什麼卻特別的多愁善感。
「吾輩不論是依照以前的方式過日子,或是改名換姓改變外形藏入人世間,都能夠活得下去,但是,總有一天人們說不定也會遺忘你的存在,對你的供奉轉為徒有形式沒有心意,哪一天也說不定會因此停止供奉,到了那個時候,你又該怎麼辦?」
──一旦失去信仰的話。
「吾友啊,你又想怎麼做?」
──是啊,那樣的日子總有一天會來臨。
那時的淺春卻只是一言不發地猛灌著酒,隔了一段時間,凝視著遙遠地平線那頭日神出巡所帶來的光輝,才再度開口吐出一句:「到那個時候,我再想想看吧。」
淺春身為蝴蝶的神祇,向來都是信奉著「即時行樂」的道理,卻不代表祂不會煩惱將來的事,況且天狗那也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心的一段話也的確讓祂不安起來……但一時之間說起應對方法,祂也還真的想不到,所以在思索許久之後,做出的才會是那麼模稜兩可的回答。
「我又想怎麼做啊……」
淺春甩甩頭,明明今天是來參加祭典,來好好的玩的,卻不知不覺的又想到那麼嚴肅的事上去了。
重新將思緒從無端被挑起的胡思亂想中拉回來,淺春轉而將自己的全身全心投入祭典中。
就算今年的櫻花祭典和往年比起來……似乎有那麼一點不一樣,就算不知道為什麼想到了有些嚴肅的事情上,祭典上仍舊是一貫的歡騰和樂。
燈籠中柑子色的燭光飄忽,五花八門的面具與形形色色的人們魚貫地自身旁經過。若是佇立於春城最高處俯瞰而下,在夜中則匯集成了發著光的河流,而若是提著燈籠身處其中的話──自己也成為那河中的一道支流了。
淺春一直很喜歡這樣的氛圍。
※ ※ ※
於是,愛玩愛熱鬧的淺春就這麼──
高高興興地湊到了街邊的付喪神油紙傘旁,隱藏起自己的身份,加入櫻花樹下人們的對話。多半談得都是日常的瑣事或是令人難忘的回憶之類的,朧夜家的當家也在華族的聚會上,已經喝得微醺,說起話來也有些顛三倒四的──
將零碎的句子一句句拼湊回原先的模樣,當家說的是他在年輕時的某個春日曾經好奇地闖過樹林中的朱紅鳥居,在鳥居後的櫻花樹下邂逅了一名女子,兩人從相戀到結婚的過程。
說到最後白髮蒼蒼的老人幾乎沒辦法再繼續敘述下去,只是掩著面,一直喃喃地重覆著:我愛妳……我愛妳……
聽到了這裡淺春就悄悄的起身離去了。祂卻也恍恍惚惚地想起過去在櫻花祭典上,曾經與身為前春城守護神,那時卻已經退居為朧夜家家庭守護神的那位櫻花神祇擦身而過,對方當時還牽著一名非人女孩的手,兩人的互動在旁人看起來卻像是對真正的人類母女一般。
「或許就是因為有些妖魔鬼怪表現得實在太過自然、與人類太過相似,縱使面貌幾十年來都始終年輕,對於那些早就察覺了其身份的人來說,還是會因此暫時忘卻祂們真正的身份吧。」
──就像是那名在朧夜家居住了很多年,最後卻選擇在春城大火時離開的鬼族畫師。
想起那位總是穿著葉牡丹色和服,手上拿著畫筆一直在城中各處走走畫畫的「取材」,回到朧夜家後也一直在房間裡畫著畫的溫柔青年……淺春心裡頓時微微刺痛起來。
「他們兩個終究還是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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