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行奇幻空談

鯨落

楔子

    「鯨落」。

    是指緩慢沉入海中的鯨魚屍體。

    因為鯨魚的身軀實在是太龐大了，就算成為屍體一時之間竟然無法被分解完畢，因此會有很長一段時間停留在那裡。

    而在這段期間——

    屍體上殘存的各種養分會成為其他海洋生物的食物來源，最後發展成深海的生物聚落，至此真正由「死」之中孕育出新的生命。

    ……即使是處於漆黑的海底，卻仍舊生生流轉，往復不息。

※  ※  ※

上篇  妖

    「我保證你一定會覺得不虛此行的！」

    我在幾個星期以前收到了同為海洋學家的某位友人，也不知道是想故弄玄虛還是純粹忘了填寫主旨的一封電子郵件。

    本來還以為會是什麼同行之間的知識交流問題，或是那傢伙只是單純想向我炫耀他又獨自一人在船上待了幾個月，並且在那段期間有了什麼樣的「豐功偉業」而已。

    我在打開這封信之前多少猜測過，像是在工作地點又採到了什麼前所未見的藻類或海草啦、工作途中和海豚有了近距離的一對一接觸啦、甚至是發現了什麼稀有的魚種之類的——畢竟那傢伙也不是沒做過這一類的事，所以當時的我還以為這次的電子郵件也只是那些例子的其中之一而已。

    打開後迎來的卻不是習以為常的長篇大論。

    向來都是想到哪裡就寫到哪裡，寫了落落長的幾百字可能才提到一個重點的友人，這次寫下的信是罕見的「簡明扼要」：

    「你對「鯨落」有興趣嗎？我工作的地方有一種很特別的鯨落，機會難得，你要過來看看嗎？絕對會讓你不虛此行的！」

    ……那傢伙，這次簡明扼要到就連那種鯨落的特別之處都沒有寫清楚啊。

    雖然我也大概能夠想像就是了，依照那傢伙過去的表現，所謂「特別的鯨落」可能就只是他過去發現的那些新物種的大雜燴而已。他大概是因為難得看到了這麼多由他命名的物種聚在一起，一時之間太開心了才想把我叫過去誇耀一下吧？明明已經這麼認定了，不過——

    回想起來，我們好像也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過面了，就藉著這個機會聚一聚聊聊近況也好……這樣的想法不過在我腦中存在了幾秒而已，回過神來時我卻發現自己已經在回信中寫下了「我想過去」並且寄了出去。

    我明明還沒確定自己這陣子的研究走不走得開，就算要休假也還沒找到可以暫時接手研究的人。

    我根本不應該這麼草率的應邀，於是，我又動了動手指，想趁著那傢伙讀到信之前再回覆一封「沒有我只是開玩笑的我們先談談細節我再決定」的信過去的，卻沒想到——那傢伙是直接守在信箱裡了嗎？那封信才寄出不過幾分鐘就有了回信：

    「太好了！我三天之後會回到我工作地方的港口補充物資，那麼我們到時候再見面吧！

    因為我這次可以留在岸上的時間不多，所以接到你以後我就要馬上出發了，對不起，請原諒我帶來的這個不方便吧。

    我保證真的真的會讓你覺得來對了！錯過這次可能就不知道要再等幾十年了！」

    ……我該說至少這次的回信有用的資訊多了一點嗎？不過……三天？那傢伙是認真的嗎？還有——

    不知道要再等幾十年？

    不就是鯨落嗎？雖然死亡又形成鯨落的鯨魚屍體不算常見，但也不至於錯過一次要等個幾十年吧？

    儘管內心實在很想馬上吐槽個幾百字，不過因為明白現在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浪費，我還是忍了下來。聯絡了其他同事確定工作沒問題之後，我才正式遞出休假申請——

    接著一等到批准就馬不停蹄地衝回家收拾行李。把大概會需要用到的東西塞入後車廂後，進入駕駛座的我才終於能喘口氣。

    設定好導航路線之後就握緊方向盤、踩下油門，準備驅車前往友人的工作地點——

    在過去一度被那裡的居民們冠上「妖鬼海」這個名諱的……生口海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