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行奇幻空談

    ……我本來其實已經從友人過去的那些信裡了解到這片海域「不太一樣」了，可是真的沒想到才出發不到半天的時間就會遇到他口中的那些「妖魔鬼怪」。

    我是在友人專心看著海圖和羅盤調整航向時，自己一個人到甲板上透氣時看見「那個」的——一開始還以為只是顏色深了一點的漂流木，等到「那個」像是有著自我意識一般地往船邊靠近時，我才逐漸看清那個東西的真正樣貌。

    是名乘坐著簡陋小船，穿著僧袍手持禪杖的黑皮膚僧人。

    僧人的頭上戴著大大的緣笠還低垂著頭，待在甲板上的我因為角度關係是看不太清他的長相的。如果是在陸地上看到的話，我可能還會以為只是普通的化緣者，然而當那名僧人一抬起頭和我對上視線，從那佈滿半張臉的深色魚鱗就能確定了……對方絕對不是人類。

    說起這種外表的妖怪，我在友人的信裡好像也見過類似的敘述。比對外觀的話，最符合的選項大概就是「海坊主」了。

    我在我的研究場所那裡也多少聽說過海坊主的傳聞。

    在愛好怪談之事的同事們口中，那似乎是一種會突然擋在研究船前，還會化為人形上岸，並在攻擊人之餘順便在一夜之間放走水槽中所有觀察魚的恐怖妖怪……萬幸的是我們那裡出現的海坊主似乎對電子設備一竅不通，因此同事間還流傳著「只要一隻手機就能辨識海坊主」的詭異說法。

    先暫且不論「手機法」是不是有用，認出了對方是「海坊主」之後，更讓我在意的、甚至是精神緊繃起來的是友人信裡的另一段描述：

    ——雖然不清楚是真是假，但據說這片海域的海坊主化為人形時，是為了讓那些不幸葬身海中又卡在岩縫裡的遺體能被找到。

    目前我們是身處在一片汪洋中央的，應該不適用這種情況。那麼，就更有可能是接在那段話後面的第二種情況了：

    據說為了讓死者能夠斷卻對生者的執念，海坊主會出現在死者的靈魂面前，為死者指引回家的道路——這個想法一出現我就瞬間頭皮發麻了起來，有點害怕祂等一下就直接舉起手指向海岸的方向，畢竟那麼一來的話……不就代表船上的我和友人可能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死掉了嗎？

    開什麼玩笑？如果那是真的的話，想來想去最可能的原因大概就是那傢伙在出發前沒發現自己的船有什麼致命性的故障導致我們在突然其來的爆炸中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粉身碎骨了然後我們變成毫不知情的在海上漂流的亡靈是這樣嗎——

    腦海中還在胡思亂想的同時，我緊緊抓著甲板邊的欄杆，緊張地等待著海坊主的下一個舉動，結果卻出乎意料地等來了一個問題：

    「你喜歡海洋嗎？」

    ……這是什麼問題？如果不喜歡海洋的話，我還會選擇這個職業嗎？不過顧忌著問話的對象是妖怪，我也不敢太明目張膽的吐槽出來，只是含蓄地點點頭。

    海坊主接收到答覆之後，也跟著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明明什麼都沒說，我還是從祂的舉動中看出了一點「我想也是」的感覺。之後又像是得到了滿意的答案一樣轉身就又準備乘著小船離開了，果然妖怪就是這麼一種想到什麼就做什麼的存在嗎？

    看到對方要離開了，我也放下緊繃的情緒。還以為對方會和來的時候一樣一言不發地乘著小船飄走的，結果在放鬆下來的那一剎那——我又聽見對方輕飄飄地補上一句話。

    「……一生中回來一次是對的。」

    原先就已經充滿猜測的會面，因為這段話變得更令人摸不著頭緒了。尤其是我注意到海坊主用的詞是「回來」而不是「過來」，彷彿是在說我和這片海域有著某種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關聯似的……

    我就那麼為了一個詞糾結到了友人調整完航向卡死船舵，終於也來到甲板上時。秉持著「既然你都在這裡待了這麼久一定什麼都知道」的想法，把見到海坊主的經過告訴了他。

    友人也的確知道些什麼沒錯。

    他要從船艙裡離開時似乎還順手泡了咖啡，這時先遞給了我一杯，才開始慢條斯理地喝起他自己的那份。釣足了人的胃口才帶著欠揍的表情緩緩開口：「你果然也是啊？」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