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行奇幻空談

梔子花供

    「人為什麼需要長著五官呢？我討厭人的臉，那根本是不需要的東西啊。」

    ——我終於想到了！沒錯，就像這樣，如果能讓某個人由衷產生這樣的想法並付諸實行的話，那些被捨去不用的部分就能成為「我們」能夠運用的東西。

    ——捨棄吧，捨去吧。得到吧，拿回來吧。只要數量夠多的話，「我們」就能拼回自己的臉，就能重新從「怪物」……變回「人類」。

    ——然後，就能被憐憫了吧？

    ——所以要怎麼做才能讓更多人出現同樣的想法呢？要怎麼做才能讓更多人落入悲哀絕望之中、漸漸變得瘋狂呢？

    於是，那個臉上有著大大窟窿、身為祭品被挖去了五官的女孩，也不知道是在冥冥中的哪個存在的穿針引線之下，懷著那樣的盼望在偶然的情況下離開寄身的神社，並造訪了那座梔子花滿開的廢寺。

※  ※  ※

    女孩身上還是穿著那身漂亮的橘色金魚和服，踩著紅色帶子的木屐跑跑跳跳地穿過廢寺入口處的山門，越過一座座傾倒的石燈籠，逕自朝向更深處的金堂而去。

    雖然這個地方乍看之下什麼都沒有，但女孩卻隱隱有種感覺……在金堂那深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似乎存在著什麼，遠比祂揣在懷中作為寶物的羽子板還要更珍貴、更讓祂認定不虛此行的東西。

    為了那個東西——

    就算中途見到了開得茂盛的大片梔子花，換成是在自己一直待著的神社裡看到的話肯定會摘下花朵將衣袖塞得滿滿的，好讓那股濃郁的香氣移轉到自己身上……現下的女孩卻只是惋惜地搖搖頭，從花叢旁繞過了。

    就算走過花叢後，還在一旁門戶大開的庫里中看見了美麗的七彩重箱、描繪了佛教故事的隔扇畫，還有似乎是因為突發的意外而未能被帶走的各式法器等等……雖然也很想停下來好好玩賞，但女孩還是強行抑制住了那股想玩的欲望，腳步沒有絲毫放緩。

    喀噠喀噠的木屐聲筆直地穿行過栽滿梔子花的中庭，終於抵達金堂的門口。

    注意到雕花的大門上那扇金色的大鎖時，的確稍微苦惱了一下「該如何進入」，很快的卻連這都不是問題了。像是那個冥冥中的存在又動了什麼手腳似的，鎖頭猛地斷裂開來，大門也同時向左右兩方敞開。

    女孩終於得以見到門後那幽深的黑暗，祂稍稍遲疑了一下……而後又小跑到中庭裡的梔子花叢前，從那裡挑了開得最大最漂亮的一朵白花折了下來，這才感覺自己已經做好了進入的準備。

    「畢竟這裡還是佛寺嘛……雖然不確定還有沒有神佛留在這裡，不過就把這個當作『花供』吧。」

    女孩想著、懷揣著那朵梔子花，踏入了幽暗的金堂中。

    憑著感覺穿行過狹窄的迴廊，九彎十八拐的也不知道在金堂裡繞行了多久，當女孩終於停下腳步、抬起頭時，祂認為自己似乎找到了那件更珍貴、會讓自己不虛此行的東西。

    ——是安放在面前供桌上的那尊怪異神像。

    之所以會以「怪異」這個詞來形容，是因為那尊神像從穿著形態看起來，明明類似飛天一類的天人，但神像的臉上卻不見莊重溫和……

    那甚至不是一張完整的臉。

    也不知道是有人刻意破壞，或者只是雕刻神像用的木材在時間作用下自然毀壞了，女孩面前的這尊神像明明其餘的五官都尚且完整，卻唯獨缺少了「口」。

    ……明明是擅長歌舞的飛天，卻沒了能夠歌唱的「口」，這當中無非是有什麼隱情，或是在暗示著這尊神像的身份根本不是表面看起來的飛天。但無論神像的真實身份為何，因著少了其中一個五官的這一點，女孩感覺到了少許的親切感。

    「你也和我一樣……都因為某種原因失去了嘴巴嗎？」

    這麼想著，女孩頓時又多了幾分同病相憐之感。所以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將懷揣著的那朵梔子花插入供桌上的花器中，合掌祈禱起來。也不知道維持了那樣的姿勢多久——

    內心忽然響起了聲音。

    「我知道妳為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