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求台灣平安的祭品,拜託了。
「那——」
是那一處有什麼特別的嗎?剛這麼想著,還來不及問出口,白色的光芒卻旋即之間朝向四面八方擴散開來。我看得很清楚,並非是仍欣欣向榮生長在著的草花,亦非藉著花雨層層覆蓋了地面的花瓣,這條點亮了夜櫻道的光流,來源的確是地上的泥土。
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是要我以這裡的泥土來燒製陶瓷嗎?我茫然地望向青年,只見他像是能感受到我內心所想似的輕輕點了點頭。
而後,或許是將要提起的內容涉及了感興趣的事物,那張從會面之處就一直面無表情的臉,稍稍有了情緒變化。
「這裡過去曾經是一大片紅櫻林。」
出口的話語中,憐憫和蔑視交織在一起。本應相斥的兩種情緒,因為有了各自針對的對象,而能暫時和諧存在於同一句話中。
「和其他地方的櫻花不同,過去這裡的花開出來的顏色是赭紅色,因為太像染上血,太容易讓人聯想到死亡,過去這裡產生了……每當瘟疫到來時,就會放火焚燒這片紅櫻林的『陋習』。」
「還真是愚蠢啊,明明瘟疫並不是這片紅櫻林帶來的,卻因著自顧自的聯想和猜忌來毀壞……幾輪瘟疫過後,這一帶再也看不見赭紅色的櫻花。」
憐憫著那些被燒毀的紅櫻樹,蔑視對紅櫻林下手的人類——兩種情緒針對的對象很容易就能對上。正當我以為青年就要為了過去的紅櫻林抱不平時,他又忽然話鋒一轉——
「……親手燒毀了紅櫻林的那些人,也沒有任何一個在瘟疫中活下來,染病死去的他們,屍體最終落得了和紅櫻林一樣的下場,那——」
就連我這個第一次聽見這段往事的人都覺得諷刺的內容,青年敘述著的語調中卻沒帶有多少嘲笑。
明明在我看來是十分重大且讓人印象深刻的一件事,青年卻總給我一種……這件事只算是他旅途中一段小插曲的感覺。
和原先的日常相比的確有些特別的,卻還沒特別到能讓他失態的地步。會向他人提起,也並非不能因此產生憐憫和蔑視一類的情緒,但最終還是會回歸平靜。
先不說櫻林被焚毀的事,就算談起瘟疫和逝者還是淡然處之、嘴角甚至還微微勾起的青年,他的這種反應簡直就像是——
我的嘴又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
「您真的是人類嗎?」
該不會是什麼偽裝成人的妖魔鬼怪吧?如果真的是的話,看這身和服的樣子,說不定是龍或蛇一類的妖怪。
青年沒有正面回應,只是以那雙不辨悲喜的雙眼打量著我,那雙眼睛有一剎那的確成了蛇瞳。
再加上方才燈籠火光下,青年曾經扭曲了一瞬的影子……我總覺得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猜出了青年的身份。
如果我猜得沒錯……還真是出人意料,在我聽說的神話中總是帶給人不好印象的「祂」,竟然也會在春日的夜晚漫步在夜櫻的花雨中,竟然還會和人聊起這種話題——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傘下的青年面無表情地再度開口了:「 我只是個來賞櫻的過客而已。」
出口的聲音倒不是真的和表情一樣淡定,帶著若有似無的嘆息。
「……只是來這裡賞櫻時,偶然發現這裡的泥土除還混了骨灰和木材燃燒後的灰燼,還發現這裡的泥土帶著深刻的執念。」
「『想活下去』『想再開一次花』『想維持最美的樣子』,若是能好好運用這份執念的話,你的願望或許就能實現。」
是為了在青年點明執念的內容的同時多少應和一下嗎?襲捲了夜櫻道的光流,在青年複述著執念時,不斷如虹彩一般變換著顏色。
最後停在總是讓人聯想起盆節水燈的紺子色上,夜櫻道中的一切在紺子色光流的映照下,美好得猶如彩畫,要是有名技藝高超的畫師撞見了這幅場景,說不定會馬上興奮地攤開畫紙畫起來。
我不是畫師,但對於眼前的美景,陶瓷工匠有陶瓷工匠的辦法來留下。
見青年在說完那番話之後就不再理我,轉個身繼續旁若無人地欣賞櫻花,我也跟著蠢蠢欲動地挖起了那些發光的泥土。
將泥土帶回去加工成瓷器盤後,大概是受到青年所說的「執念」影響,盤底竟然自行冒出了櫻樹的圖樣。
栩栩如生的櫻樹在盤底開了滿樹的紅花,儘管色澤不同,但在暗色背景的襯托下,也算是復刻了夜櫻的美。
用這種特別的泥土製作出來的瓷器,是不是也該取個名字呢——成功燒製後,我看著盤底的櫻花樹恍恍惚惚地這麼想著。
加入了骨粉骨灰燒製的瓷器通常被稱為「骨瓷」,但因為作為材料的泥土中還含有大量的紅櫻樹灰燼,因為這種瓷器的來歷無論哪一段都和櫻花有關——
我決定將這種瓷器取名為「櫻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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