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求台灣平安的祭品,拜託了。
 
 
 
    每當冬日到來時就會造訪那座城,在天守閣的客房裡幾乎足不出戶……蟲御和那座城這種僅止於表面的接觸也不知道維持了多少年。
 
    畢竟沒有多少人會去細數那種事,但城主卻是那例外之一。作為天守閣的主人以及蟲御不在時往房內不斷增添東西的螞蟻一般的存在,他不只能夠詳細說出這是蟲御來到這座城的第幾年,甚至還記得在那些蟲御待在房間裡的日子中,隔著紙拉門和對方聊過什麼。
 
    ……儘管大部分都是城主自己在自說自話就是了,房內的蟲御從未有過回應。
 
    但既然房內的蟲御沒有忽然拉開門嫌他太吵,也沒什麼算是制止的反應的話,他就繼續說下去了——把外出時,以為蟲災是由他解決的城中居民們曾經說出的感謝之辭,原封不動的轉述了過去。
 
    已經很久沒在城裡看到那些惱人的蟲子了,城裡的生活漸漸改善、一切步上正軌的同時,人們在茶餘飯後的閒聊中談起過去的生活時,還會不約而同地感嘆起「我們之前竟然能忍受那樣的地獄中」。
 
    「不過,托您之福,那樣的地獄不會再回來了,大家終於都能過著安穩又平靜不需要在睡前擔心一覺醒來家裡被蟲子侵占,外出時也不怕被攻擊的日子了。」
 
    「謝謝您,拜您所賜,從今以後這座城能變成更平安和樂的地方。」
 
    雖然明知道蟲御不會給予回應,隔著一扇紙拉門也看不見自己的任何表現。
 
    說到這裡時,城主還是帶著大大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朝著應該還身在房中的蟲御行了禮。
 
※ ※ ※
 
    然而——
 
    世事無常,造化弄人的是,城主以那段話向蟲御表達出自己的感謝之意的隔年、也是蟲御為那座城解決了蟲災後的第十一年,那場以「驅逐為人帶來災禍的妖魔鬼怪」作為名義的戰爭爆發了。
 
    戰火點燃了就一發不可收拾,連四大城都被逐步捲入其中,這種已經沒了讓人顧忌的蟲子,又因位於靈道靈脈之上而頗具資源的小城又怎麼能倖免於難?
 
    無論是在戰爭爆發後多久淪陷的,當被戰火影響了行程的蟲御提前在秋日中來到碧尾山山腳下時,這座城已經淪陷了。
 
    似乎是因為直到被敵軍攻破前都還在奮力抵抗的緣故,本來就居住在城裡的居民已經沒剩什麼人了。
 
    包括那位城主在內的人們不知道是在多久前被殺害的,蟲御腳步不停的穿梭於城外的亂葬崗中,親眼看見了那些人的遺體,因為腐爛了大半,只能勉強從衣物上殘留的特徵辨認出誰是誰了。
 
    踩著同樣的步伐步入城中時,每家每戶的門都被嚴重的破壞,從門窗往內望去還能看見幾處飛濺的血跡;商舖因為缺少了往日店主和顧客迎來了異常的寂靜,只剩下蟲御輕到幾乎聽不見的腳步聲有時會突然響起,還有——
 
    佔領了這座城的敵軍的笑聲和談話聲。就算聲音出現了,蟲御的腳步還是不停,就那麼與那些人擦身而過。
 
    那些人的眼睛無法映照出蟲御的身影,又或者那道身影只是被當作了弱小的蟲子、因為不值得分出注意力而被視而不見。但與此同時,蟲御的眼中的的確確映出了那些人身上濃厚纏繞著又張牙舞爪的黑影。
 
    蟲御還是沒有停下腳步,反而繼續無聲無息地走進天守閣中。
    那裡也隱約變了樣——雖然在這裡住下的敵軍還來不及更動過多的擺設,但或許是少了那位總是隔著紙門說個不停的城主,整座建築物的氛圍變得完全不同了。
 
    ……客房中也沒了把房內塞得滿滿的那些東西,感覺就像是變成了其他蟲子的巢穴。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這件事上有了變化,即使房間的陳設還是一模一樣的,也還適合作為過冬的地方,繞過那些人的耳目來到客房門口的蟲御卻沒有再踏進去了。
 
    終於佇足的他看起來還是一副無悲無喜、對這座城和城中人們遭逢的巨變沒有任何想法的樣子。
 
    但從客房門口離開後,蟲御卻逕自躍上了天守閣的屋頂。
 
    時間也正好到了眾人熟睡的深夜。一身白衣的蟲御在那黑沉沉的夜空下佇立於這座城的最高處,他望著下方的街道建物,本來已經拾起了脖子上掛著的蟲笛湊到嘴邊準備要吹奏,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改而放下蟲笛直接開口——
 
    從蟲御的口中發出的鈴蟲鳴叫聲傳遍了這整座城,也傳到了城外的亂葬崗中。
 
    霎時間,從亂葬崗裡飛出了大量五顏六色的光點。雖然因為數量的差距而沒辦法像之前驅除蟲害時達到鋪天蓋地的效果,光點卻在那宛如鈴蟲鳴叫的「歌聲」引導下,接二連三地幻化成了長著翅膀的大螞蟻的樣子。
 
    密密麻麻黑鴉鴉一片的有翅螞蟻,趁著待在城中各處的敵軍仍在熟睡時,悄悄從門窗的縫隙侵入了屋內,再由他們的口鼻鑽入他們身體裡,蠶食黑影的同時,也咔嚓咔嚓咔嚓地一點一點將他們的血肉啃食殆盡。
 
    一曲結束後,這座城中除了蟲御之外,就再也沒有活著的人了。
 
    而後蟲御又吹響蟲笛,引導著飽餐一頓後的有翅螞蟻們進入蟲箱。
 
    一隻隻數著進入箱中的螞蟻數,直到和原先居住在城中的人相同的數字後,面無表情的蟲御忽然喃喃自語著:「……我也是傻子。」
 
    「還以為自己的生命比人類短暫,應該會是我先離開的。」
 
    「……什麼平靜安穩,什麼平安和樂,根本比鈴蟲、比蜉蝣的生命都還要短暫。」
 
    說著,闔上箱蓋的蟲御再度望向黑黝黝的夜空,像是感覺到寒意似的,猛地打了一個冷顫。
 
    ——這也不怪他。畢竟就在幾天過後……當鈴蟲尚且能夠高聲鳴唱的秋日離開時,再接著必然就是萬籟俱寂的冬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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