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求台灣平安的祭品,拜託了。
 
 
 
 
河童製藥
 
 
1.
    「你對『河童製藥』有什麼概念嗎?」
 
    我到某家公司面試工作的途中,眼前的面試官忽然問了這麼一個問題。雖然不明白這和我要面試的職位有什麼關係,我還是絞盡腦汁的盡力回答了:
 
    「……呃,真要說起來的話,我在博物館裡的繪卷上看過,拿著研缽和藥杵,在搗著不知名的草藥。」
 
    然後問了我那個問題的面試官笑了,並且還以一派輕鬆的口吻對我說了「你那是多久以前的印象啊」。
 
    「用那種傳統的方法實在是太沒辦法保證每一批藥品的品質穩定性了,我們現在用的可是結晶槽、離心機、過濾機、乾燥機和粉碎機之類的設備喔!」
 
     「……?」
 
    我忽然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
 
 
 
2.
 
    為了確認剛剛那句話到底是不是聽錯,還是面試官的玩笑話,我又試探性的補上一句:
 
    「那個,我還記得有些繪卷上的河童是邊看著類似畫軸的東西來製藥的--」
 
    「啊,的確是有這麼一回事呢。那些不會寫字的河童為了能讓自己找到的藥方傳下去,只能用畫圖來紀錄了……像是發現原料的地方之類的,不過既然我們是製藥廠,在這一塊當然會採用嚴謹一點的方式。不但有文件化的製程紀錄,所有製程的步驟和清潔方式還都經過確效喔!」
 
    在面試官回應的過程中,我一直盯著他的表情看--然後有些驚訝的發現對方似乎是認真的,都面試了差不多半個小時,直到那一刻我才終於稍稍意識到,自己似乎進了什麼很不得了的地方。
 
    然後忍不住喃喃自語著:「……連你們河童也都變得這麼現代化了嗎?」
 
 
 
3.
 
    「那當然了,你們人類不是有句話說『要與時俱進』嗎?為了『與時俱進』,我們可是派了好幾個聰明的河童混到人類社會裡去學了你們的流程……不只是製造,連產品檢驗和分析方法適用性什麼的我們這裡也都有喔!」
 
    這麼說著,或許是為了增強我的入職意願,面試官還直接帶我走上參觀走廊去看了他們的實驗室。
 
    ……看完後,或許該改稱為「祂們」了。
 
    在那之前,本來我還對面試官以及這座公司裡其他員工的身分半信半疑的。
 
    雖然先前說出了那樣的話,但我其實還是有點懷疑那是不是面試官為了調劑面試時過於嚴肅的氛圍說出的玩笑話……畢竟這位面試官怎麼看都是一臉人類樣,手指之間沒有長出蹼、頭頂和背後什麼都沒有,皮膚顏色也很正常,還穿著筆挺的西裝,任誰來看都不可能聯想到河童。
 
    然而,實驗室裡面正忙碌地操作著那些價值幾百萬的分析儀器的檢驗員們卻是相反的,根本沒什麼人樣--
 
    那身白大掛中有什麼東西在背後鼓起,拿下手套後露出的的確是長蹼的手,更標誌性的是頭部的盤子和鳥喙,以及如河中水草般的綠皮膚。
 
    --是無庸置疑的,在這間公司裡學著人類在「製藥」大業中,貢獻出自己部分心力的河童。
 
    這一次我終於震驚到完全說不出話來,只是麻木地聽著面試官向我介紹:這台氣相層析質譜儀是用祂們存了幾百年的錢買來的,而為了買進這邊的這台高效能液相層析儀,祂們還向貍貓開的銀行借了多少錢,然後這裡的這台紅外線光譜儀據說當時經費不足所以是先請了擅長變化術的狐狸去和儀器商的業務交涉後,再以「半價」購入的……
 
    這些河童還有自己的微生物實驗室……說起來我還滿好奇,傳說中居住在河中的河童,身上應該已經和河水中的許多微生物養成共生關係了,那祂們又要如何防止這些微生物汙染產品或檢驗結果呢?
 
    還有,這些河童祂們甚至還有附帶實驗動物房的研發實驗室,這也未免太豪華了吧?我都有點難以想像祂們為了建成這些要花費多龐大的金錢和精力了。
 
 
 
4.
 
    「要弄得這麼麻煩也是沒辦法的事啊,畢竟這每一個環節……尤其是新藥的臨床試驗部分,都是不可或缺的,不然可是會出大事的。」
 
    重新回到面試的會議室時,大概是發現我對入職的態度還是游移不定的,面試官直接換了個策略--改而向我講起了祂們這些本該與世無爭的河童,為什麼會學習人類的規範成立這間製藥公司前因後果。
 
    --據說是因為幾百年前,曾經有個河童為了感謝給了自己容身之處,也給了自己「名字」的某人,曾經將能夠治癒所有外傷的萬能藥帶給人類,卻因此造就了「岩症村」的慘劇。
 
    「岩症」……也就是我們現在所說的「癌症」了。根據面試官的說法,當時每個用過萬能藥的人,塗過藥的部位都會長出腫瘤。
 
    「以現在的說法大概就是致癌因子了吧?我們也是在那時才發現並不是每一種河童的藥物都適合人類使用。」
 
    「像這種萬能藥,雖然因為刺激了生長因子大量產生而造成傷口快速癒合的假象,但太大量的生長因子卻也會促使細胞不正常增生……又沒有可以抗衡的煞車機制,最終就形成了癌症的腫瘤,腫瘤再擴散到全身。因著萬能藥而起的癌症在當時也不知道奪去了多少人的生命--」
 
    說到這裡,面試官似乎覺得對身為人類的我很不好意思似的,稍稍別開了視線。但下一句話出口時,卻又迅速轉了回來。
 
    面試官以極為恭敬又懇求的語調對我說了:「現在那種萬能藥已經被禁止交給人類了,至於其他由我們河童做出的藥……我們就是為了不讓那種慘劇再度發生,才成立了這間製藥公司的,」
 
    「……」
 
    「如果、如果我這番話裡有哪個點打中了您的話,我們想請您加入這間公司,和我們一起努力。」
 
    說著,面試官深深地向我低下了頭。
 
 
 
5.
 
    「既然你們都從人類那裡學得差不多了,又為什麼還需要人類的員工呢?」
 
    談好入職的日期後,似乎心情因此輕鬆不少的面試官終於又能以輕快的口吻來回應我的話:「畢竟也有人類出面會比較方便的場合啊……像是外部的課程之類的。我們這裡的河童員工啊,有時一忙起來就連變人藥的藥效沒了都不知道。要是在公司裡還好,在外面的話可能會引發騷動的。」
 
    ……所以才需要人類員工來應付這種必須長期在外的場合嗎?還有--
 
    我補捉到了話裡的重點,「變人藥」,這麼說起來的話--
 
    「您會是這副樣子,也是因為吃了變人藥嗎?」
 
    面試官一面收起我的履歷,一面微微彎起嘴角,有些自豪地笑了。
 
    「嗯,是啊,我這副模樣以你們人類來說還不差對吧?我河童的樣子其實也不錯呢。未來,如果你一直留在這間公司的話--」
 
    「總是有機會能看見的。」
 
 
 
 
 
 
6.
 
    離開那間公司後,我趁著等公車的空檔,又掏出了背包裡的那張徵人啟事看了一看:
 
 
    公司:河太郎製藥所
    職務:原料及成品品管員、生產員、銷售員
 
    學歷:不拘,相關專業畢業者佳
    工作經歷:不拘,有相關經驗者佳
    需求能力:無經驗可,能操作各式製藥機器及檢驗機器者為佳,具有藥品銷售實務經驗者為佳
 
    上班時間:常日班(早上6點至下午5點),排班輪休
    薪水:可面議
 
    員工福利:
•工作地點附設游泳池、大浴池,以及大量淋浴間。
•早/午/晚餐無限量供應各式小黃瓜菜品。
•本公司各間室內都設有飲水機,需要時可盡量使用。
•對於住所較遠者,本公司提供員工宿舍。
•本公司每年舉行聯誼活動及員工郊遊。
•本公司無須出差。
•必要時,本公司會派遣專車接送員工上下班。
•必要時,本公司會提供假髮與面具。
 
 
    這張徵人啟事是在幾天前突然出現在我的信箱裡的。
 
    我當時看了只覺得列出的員工福利一條比一條還要難以理解,但因為已經失業在家好幾個月,想著「有總比沒有好」才帶著履歷表來應徵了。
 
    結果不但得到了工作,還知道了不得了的事啊--我回頭望了望公司正門口掛著的那幅巨大的河童圖,現在想想,會定出那樣的員工福利該不會是……做出這張徵人啟事的河童因為工作溝通上出了什麼差錯,根本不知道這次要招募的是人類的員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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