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行奇幻空談

※祈求台灣平安的祭品，拜託了。

尾一

    ——那頭惡虎的尾巴一定要斷掉。

    ——是為了成為人繼續待在這裡，是為了裝作人融入人群……但也是為了保護人啊。

※  ※  ※

    在很久很久之前，華武朧地區周遭一帶的山林中有座虎形山。不只是山形平時看起來已經像是一頭伺機而動的匍匐巨虎，又因為虎形山上種滿了銀杏樹，每每到了銀杏葉轉為金黃的季節，整座山彷彿化成了沐浴著暖陽閃閃發光的金色大老虎。

    ……因為那樣的風景在人們腦海中實在留下太深刻的印象了，也因為形狀、顏色什麼的若說是巧合也太剛好了，不知不覺間開始有人將虎形山的風貌扯上了妖魔鬼怪之說：

    「說不定虎形山之所以是那個樣子，是因為那片山林裡真的有著老虎啊。」

    「就算不是真正的老虎，也應該是有著老虎姿態的『什麼』吧？像是妖怪、魔物或山神之類的，只有那樣的存在盤踞在山林中才能對山造成如此的變化吧。」

    「至於為什麼從來都沒有人見過那頭老虎……想必是因為那頭老虎在山林中移動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才讓人連個影子都捕捉不到吧？又說不定是因為見過那頭老虎的人早就都不在人世了。」

    「畢竟那頭老虎移動的速度那麼快，跑又跑不過，要是是手持刀劍身經百戰的武人說不定還能多少抵抗一下，但像我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一般人，大概就只能接受葬身虎爪之下的命運了吧？」

    「是的……一定是這樣的！這樣的話每件事都能夠解釋了！」

    原先只是幾個人茶餘飯後的閒聊間編出的傳聞，然而——人們不是常說什麼「三人成虎」嗎？「三人成虎」在現在常用的用法中或許只是用來比喻謠言的可怕，再離譜的謊言重複太多次的話還是會有越來越多人相信，但「三人成虎」用在虎形山的傳聞中時，就只是單純的照字面上來描述了——

    人們言語中的「言靈」是怎麼使虎形山中的「金虎」由虛幻化為真實之物。

    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真的有人開始在虎形山和華武朧地區的他處山林中目睹有著金燦燦毛皮的金虎從林中奔馳而過的身影，

    因為速度太快了人眼只能看見一團金色的旋風，卻能將所經之處都染上一片黃澄澄的色彩，彷彿讓那片銀杏林擴展到了其他地方似的。即使飛馳而過時捲起的只是顏色普通的枯葉，帶起的氣流也能為枯葉著上金黃色……要是數量多起來的話，那景象更像是有幾百隻黃金蝴蝶在半空中飛舞著妝點山林。

    可是即使是擁有如此優美景色的山林，正因為是山——

    不可能從古至今都沒有人在那裡失蹤的。或許是失足滑落山溝，或是在林中迷了路又餓死凍死力竭而死；或許有可能是遇上了埋伏在山林中打劫過路旅人的野武士，或是遇上了老虎以外的其他猛獸……無論如何，正因為金虎的身影被人目擊了，讓人失蹤的罪魁禍首也自然而然就縮減成了一個。

    「被那頭『惡虎』吞吃入腹的人據說沒有上千也有上百啊。」

    人們口耳相傳間的傳聞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起硬生生地多了這麼一條，久而久之又有更多更多人相信那片山林中住著一頭以過路旅人為食的惡虎，也有更多人害怕起那頭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傷過人吃過人的金虎——

    既然如此，那無怪乎那對在山林中迷了路的小姐弟在發現化為人形的金虎身後的老虎尾巴時，會發出那麼恐懼的尖叫了。

※  ※  ※

    正因為對人類傳聞中自己的形象有所了解，金虎本來是不太想要管那對小姐弟的事的——想在山林中生存本來就該是各憑本事、弱肉強食，山林更不會出於憐憫而優待那些不小心在它之中迷失的人。

    可是金虎最終卻還是在那一天插了手，化為人形替那對小姐弟帶了路。而箇中原因只是因為他想起上一次有人迷失時，被搜山的人弄得亂七八糟又吵吵鬧鬧的山林罷了。為了讓自己好不容易找回的平靜不再被破壞，金虎才化為人形主動接觸了越往山林的幽深處走去的小姐弟。

    據說金虎的人形是名金髮金眼的少年，同為小孩子的身份很容易就取得了小姐弟的信任。本來在山林中帶路的過程十分順利，甚至都已經離開山回到人里中了，金虎卻在轉身向小姐弟告別時，露出了那因為變身術不精而只能垂在身後的一截老虎尾巴。

    妖怪、吃人惡虎、魔物……不論在小姐弟曾經聽說的傳聞中金虎有著什麼樣的身份，那些形象帶來的都是如出一轍的恐懼。於是小姐弟因為極度的恐懼尖叫起來，尖叫聲不只引來了大人們，更引來了旅經這一帶的原家武士——原松浦。

    出自斬妖大家的原家的武士，遇上了出現在人們面前還帶著兇惡傳聞的妖魔鬼怪，結果可想而知。在金虎這件事之前，四處遊歷的原松浦據說就已經在某座大河邊斬除過興風作浪的河怪和巨龜，還在途經某座山時擊殺過讓當地居民叫苦連天的巨大鳥妖，至於輪到金虎時——

    因為速度夠快，金虎幸運地撿回一條命。雖然被砍下了尾巴，但算算也是因禍得福……畢竟只要沒了這條會讓人看出異狀的尾巴，化為人形時就更萬無一失了，不是嗎？

    但回到山林後想起那一日那些不太愉快的經歷的金虎，明明清楚這一點，但卻越想越不服氣也越憤慨……自己又沒對那對小姐弟做什麼事，還送他們平安回家了，為什麼反而是因為人們的恐懼弄得自己這麼狼狽呢？

    然後金虎決定了，祂要做個小小的惡作劇。

    既然已經能化為任何人都看不出破綻的人形了，祂就要用這個形體混入人里之中，和包括那個砍下自己尾巴的可惡武士在內的所有人成為友人後再揭露自己的真實身份，那樣一定很好玩、很大快人心！

    就這麼決定了！於是金虎旋即化為少年的型態，還給了自己一個旅人的身份，摸入了人里中——也就此結下了接下來長達百年的和華武朧地區的眾人深到解不開的緣份。

    至於這部分的細節——唉呀，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那就等到下次有機會時再說吧。

    更何況我今天可沒帶那個部分的人形劇演出要用的戲偶啊。

※  ※  ※

    怎麼了嗎？

    原來您就是他們提過的那位民俗學家先生嗎？什麼……「這些戲偶就像是真的活著一樣」，這對我來說可是莫大的稱讚啊。

    對，這個可是我們這個地區的傳統技藝喔，先用木頭製作出偶頭，再縫出這種能讓整隻手穿進去的衣服……裡面的手勢是這樣的，這麼一來您看，用這隻手就能自由操控人偶的動作了。我們這裡也有操偶課程的工坊，要是您感興趣的話不妨去試試看吧。

    除此之外，您還對我剛才演出的故事感興趣？和您先前聽說的「無尾金虎」傳聞不太一樣？這個嘛，您也知道戲劇演出為了高潮迭起總是需要適度改編吧，那和原始傳聞不太一樣不是很正常的事嗎？這個劇本已經改過很多次了，大概和原始傳聞相比已經變成了面目全非的樣子了吧？

    啊，不過，名字倒是重頭到尾都沒什麼變動過的。

    是的，在我最早聽說的版本中，並不是稱為「惡虎」而是稱為「金虎」， 還有武士的名字是「原松浦」……您先前聽過的傳聞中並沒有提到名字？那大概只是那個人忘了說而已吧，畢竟可是那麼厲害又重要的人物，他的名字怎麼可能隨隨便便的被忘記呢？

    就算不被允許也會想方設法的傳下去嘛，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