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求台灣平安的祭品,拜託了。
狐夢
在第一個夜晚,我做了一個夢。
在那個夢裡,我行走在熟悉又陌生的村落中。明明是每天都會走過的石板路、每天都會經過的樹蔭和石橋,明明是見慣了的攤在陽光下的景色,卻四處都空無一人……或許是因此才會讓我產生怪異的陌生感吧?
夢中的我通過了石橋後,就來到了村落的長屋區,平時這裡因為住滿了人每時每刻都吵吵鬧鬧的,這時卻什麼聲音都沒有,從門窗往那些長屋中窺視時,也連道人影都沒看見——從第一戶直到最後一戶都是如此,於是我內心的怪異感漸漸壓過了察覺這裡沒人時生出的安心感。
這裡的人到底去哪裡了呢?當我在夢裡無人的村落中不斷糾結著這個問題時,明明感覺還差一點就能想出答案了,卻又忽然從夢裡驚醒了。
※ ※ ※
在第二個夜晚,我做了一個夢。
我在夢中再度置身於那座既熟悉又陌生的無人村落中,和前一天的夢境不同的是,這一次夢裡的村落已經被籠罩在深沉的夜色之中。或許也是因此——這次身處夢中的我手中提著一盞點亮的燈籠。
我用燈籠來照亮腳下的去路,小心翼翼地踩過石橋踏入異常安靜的長屋區,往屋內窺視時不要說是什麼模糊的人的身影了,就連被人點起的火光都看不見,屋內只有大片的黑暗整座村落的光亮似乎就只剩下我手中的這盞燈籠了。
於是我舉起了手上那盞造型怪異的——
在四四方方的骨架上貼上半透明和紙的燈籠,放在眼前,透過燈籠再度往屋內望去。
原先因為黑暗而不清不處的屋內,用了這種特殊的方法後,竟然現出一大片血跡。像是被砍殺又像是被撕咬而飛濺開來的,榻榻米、壁櫥、紙拉門上到處都是。
從第一戶一路看到了最後一戶,都是一樣的狀況。
我被長屋中的景象弄得有點不知所措,隨即佔據了內心的這種情緒更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我提著燈籠站在石板路的盡頭拼命想著:那些血跡是誰造成的呢?還有流出這些血的人……還有可能活著嗎?
就在我又差一點就要捕捉到答案的一角時——我再度從夢中驚醒了。
※ ※ ※
在第三個夜晚,我做了一個夢。
這次夢中的我仍舊踩在那條熟悉的石板路上,道路的盡頭通往的卻並非是樹蔭夾雜的石橋,而是村落中的墓地。
夢境中的時間一樣是夜晚,我的手中同樣提著那盞燈籠。不同的是——這次夢中的我隱隱約約想起了和這盞燈籠有關的事。
我想起了在某年的秋日祭典上曾經從一位戴著狐狸面具的男性那裡學過這種燈籠的製作方法,還從那位男性那裡了解了這種燈籠的特殊之處:
——讓原先清晰的事物越看越覺得模糊,讓原先模糊不清的事物越看越變得清晰,這既是燈籠的特殊之處,也是狐狸用來騙人在迷失的路上越走越遠的方法。
於是記起了這點的我也明白了自己該怎麼做。我將燈籠舉起,透過燈籠去看墓地裡那些特別黑暗、並且因為黑暗而什麼都模模糊糊得只剩個輪廓的地方,果不其然再度看見了……
帶著血跡的大片爪痕,密密麻麻的塗去了墓碑上刻著的大半名字。即使如此還是能看得出,這些被塗去名字的都是新立起的墳墓。
我站在那些被塗去名字的墳墓前,思考著這一切到底代表了什麼。我就快要能捕捉到答案了、只差一點了……但就在那一刻,我又再度從夢中驚醒了。
※ ※ ※
在第四個夜晚,我做了一個夢。
夢中的我又在夜色下回到了那一排排長屋前方,但在度與前幾日不同的是,這次無論是長屋內的榻榻米上或是外頭的石板路上全都長滿了火紅的狐花。
早就明白了該怎麼做的我下意識地舉起燈籠,果不其然地,我在那一叢叢狐花之下的幽暗處,看見了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屍體。每具屍體都長著我認識的臉,只是變成了被什麼東西劃開脖子和肚子的樣子,至於那些手腳變成怪異角度的,想必是在逃跑又被抓到時被折斷了四肢吧?
我不明白目前內心的這種情緒該怎麼稱呼,只是舉著燈籠一具又一具地看過每名死者。還在猜著到底是誰能做出這種事,不過能想出的選項不多……如果沒意識錯的話,那大概就是正確答案了。
那是——我正要開口說出那個答案,就差一點就要發出那個梗在喉頭的聲音了。
然後我再度從夢中驚醒。
※ ※ ※
在第五個夜晚,我做了一個夢。
我踩著熟悉的石板路,舉著燈籠,沿著透過燈籠看見的血跡和狐花一路前行。很快的腳下的石板路換成了全然的黑暗,但在燈籠的作用下,我依舊能看見那些引著路的鮮紅的東西。
我在那片黑暗中走著、走著。
走著、走著。
※ ※ ※
在第六個夜晚,我做了一個夢。
夢中的我已經抵達了黑暗的盡頭,那裡有一大叢長得比人還高的、盛開得茂盛的狐花,但狐花上卻盤踞著濃重的黑暗。
就在我舉起燈籠後,那叢狐花的形態在燈籠的作用下立時模糊起來,取而代之的是,重疊在狐花上的巨大狐狸的影子愈發的清晰。
我看見大狐狸的爪子上沾滿了鮮血,顯而易見的,祂就是造就了夢中長屋住民全數消失的元兇,此時卻只是一臉平靜地低頭望著我。啊啊,我又隱隱約約想起了——
在那一年的祭典上,的確曾經許過那樣的願望。
我不知道神明大人會不會傾聽我的願望,要是神明大人無法做到的話,不是神明的其他東西也可以,哪怕只被當作是我一個人的幻想也好——
當時的我注視著正好跑過眼前的狐狸,想著:要是能有隻兇惡的、以殺人為樂的大狐狸忽然闖進村子裡,把所有的人都殺了的話,那就好了。
於是我輕輕擁抱了夢中的大狐狸。明明是作夢,真是不可思議,我竟然還能感覺得到大狐狸身上毛皮的溫度。
※ ※ ※
在第七個夜晚,我並沒有做夢。
只是望著與夢中如出一轍的風景,想著——啊啊,原來是真的啊。
我想像中的大狐狸變成實際存在之物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一直在夢中透過能把虛實混淆的燈籠來看著祂的緣故,看得太久,連虛幻之物都能不顧界線的來到夢境之外了。
可是,我覺得這樣也很好。
神明大人似乎真的不會傾聽我的願望,可是有其他的東西聽到了,還給了我這樣的解決方法,讓我把能實現我的願望的東西「帶出來了」。
原來、原來啊——我忽然明白了。
要是其他地方也存在著一樣的……或是會無差別的殺掉所有人,或是總是喜歡在夜深人靜時尋找獵物;或是以各式各樣的殺人方式取樂,或是會因為玩弄了人命而感到滿足的東西……無論是稱呼為魔物也好、殺人鬼也好、殺人魔也好。
這個世間的「那種存在」大概都是來自於某個人的絕望啊。
可是與此同時,這種「絕望」的體現卻也同時象徵著某種希望。所以——
……那麼,大狐狸,我可以再請你殺掉我嗎?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喔。嗯,我保證、我保證。
直到最後我一定都會笑著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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