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日常(1)

 

 

枯萎無生命的櫻枝在天花板上結成巨大的穹蓋,其中涵帶有些微如鮮血腥紅的小點,濃得就像是在下一個瞬間就要流淌下來一般。腐敗中卻帶有種妖豔又含蓄的美感。

再往下看,四方形的房間中只有向南的一面是和室的出口,緊閉的雙層紙拉門上繪有一對閤上雙眼的七色夜鶯,夜鶯停滯駐留於由天花板延伸而下的枯櫻枝之上,被寧靜所籠罩著而不再高歌。

不只是紙拉門,其餘的牆上也以螺鈿手法栩栩如生地嵌出冬天鳥獸安靜沉眠的圖景。若是沒有一個契機使得紙拉門開啟,這些鳥獸就會永遠靜止在那裡似的。

在冬眠的螺鈿圖下方,是一張張泛黃的榻榻米──

 

而在榻榻米之上,席地坐著MEIKO與地藏,我隱約看見山嵐霧氣由藍髮青年背後升起,也幾乎聞到盛開的櫻花揉雜著水霧的氣息。MEIKO微瞇著眼盯著置於兩者之間,寄木細工的木盒子,輕啟朱唇。

「看來今天沒辦法呀。」

「是啊,至少也需要等上三日喔。」

地藏以溫和的語調毫不猶豫地回應。

「那麼就等待三日之後吧,在那之前,就先將這個箱子寄放在初音未來那裡吧,那裡畢竟是最適合保管這個的地方──」

「妳說的是那位綠髮的幽靈少女嗎?的確是最恰當的選擇呀。」

「是啊。」

地藏與MEIKO狀似悠閒地一搭一唱說著。紫髮的七条主右手撐著頭,左手托著煙管,細煙管上一圈圈盤旋著的龍猛然由原先的姿態一仰頭,張口吐出裊裊白煙,白煙宛如祭祀時由香爐中冒出的薰香般,呈一直線緩緩升上天花板。紫髮青年慵懶地開口。

「那就……先這樣吧。」

※ ※ ※

「事情就是這樣了。」

我捧著寄木細工看似沉重卻輕巧無比的盒子站在木板緣廊上,與和室中的幽靈少女隔著一面紙門對談著──擁有一頭綠髮,以異國風的髮飾紮起在耳上位置的少女正在整理前陣子經由MEIKO送行到黃泉鄉的女子幽靈曾經沉睡著的房間。

和室中由於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使用的緣故,堆放在牆邊的物品上,本該是華麗非凡的紙門上,到處都沾滿了灰塵。

「這是箱根那裡的傳統工藝吧。我聽來過這裡的客人提過,箱根最出名的就是秘密箱的設計,以木片組合製成,透過木片特殊交錯機制使得開箱過程異常困難,十分適合用來珍藏貴重物品呦。」

初音具有守護這個家庭的座敷童子的身份。她似乎從來沒有因為這些瑣碎麻煩的工作有所怨言。她在忙錄之餘,邊覆述著自己由造訪的客人那裡聽來的小道消息,邊由紙門後探出頭來,好奇地打量著我手中的盒子。

「這是哪位影法師委託的盒子呢?」

「是射覆競賽。MEIKO她和地藏,要猜測箱中之物以一較法力高下。」我一邊將盒子遞給少女一邊解說著,她將盒子擱在耳邊搖了搖,專心地傾聽盒中之物發出的聲音,最後還是輕輕搖了搖頭。

「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畢竟七条主施了法術嘛,連盒子與盒中物都是他提供的,現在大概只有他才知道盒子中的東西是什麼吧。」

 

MEIKO與地藏以射覆一較高下之事也是因為這位披散著紫色長髮,身著直衣,一舉一動與人強大壓迫感的青年而起的。

七条主──神威樂步在一時興起由罈子中出來後,就常常放下身段,與寄宿黃泉櫻宅第中的子狐們打打鬧鬧。某日祂恰巧提起了那一次祂與MEIKO以琉璃酒杯與小石鬥法的過程,祂興致高昂的說著,在某些地方顯見其誇大之詞。

子狐姐弟聽得懵懵懂懂,姐姐──鏡音鈴突然仰起小臉,睜著天藍色的大眼睛,疑問來不及遮掩就脫口而出:

「那麼,地藏與黃泉櫻大人誰的能力比較強呢?」

他們應該是由此聯想到在二巡川的幽靈屋敷中,兩者聯手時那似真似假的幻術吧。連我這個不加入對話,只在一旁傾聽的局外者都被這個從來沒有人思索過的問題引起了興趣,但是再怎麼思考,也總得不到結果。

 

七条主皺著眉頭,似乎也花了一段時間思考這個難解的問題。就在我和子狐們都以為祂要放棄的同時,七条主一轉身,紫色長髮在空中飄然畫出優美的弧線。

在重新轉過身來時,祂已經勾起狂放不羈但若有所思的笑容,顯然在短暫的思考時間中,祂已有了主意。

 

「那麼,事情的經過我大致明白了,我會好好保管這個盒子三天的,我會將這個盒子,藏在這間和室中最隱密的地方,不會讓任何人拿走它的。」

幽靈少女興高采烈,信誓旦旦,開朗地笑著,將被七条主加以封印的盒子放置於和室的正中央,像是害怕驚擾了長眠之人般輕柔地闔上紙門。

事情就這麼決定了。

※ ※ ※

地藏欣然接受了七条主的提議。攀越庭院中枯樹枝頭,悠閒地居高臨下的他,帶著溫和的笑容與七条主談論著近日來旅程中的所見所聞。

行走於田間小路上的大太法師像座山頭般遮蔽前方的身影。

葵祭上橫衝直撞、由黑牛與白牛牽引著的紙花車,小小的黑色身影攀附其上。

旁人眼睛看不清真實樣貌的、擁有不可思議和煦眼眸的青年駐立於人群之中,笑了笑轉身而去。

夜半於櫻林中舉辦的怪誕盛宴,群魔亂舞……百鬼出籠的慶典。

七条主看似隨意的回話則隱隱具有某種深意。

地藏──KAITO與七条主──神威樂步,似乎是具有多年深遠交情的好友。

 

然後,在MEIKO宅第內的和室之中,當細煙管上的龍昂首吐出作為鬥法開始信號的煙團時,面對面觀望著「對手」的兩者卻仍舊禮貌性地微笑著不動。

瀰漫著混雜有潮濕泥土味的香燭煙霧呈一直線,漸漸升上天花板。

跪坐在榻榻米之上,雙手自然地平放於膝上的地藏,依舊是一貫山伏的打扮,金色的錫杖靜靜放置在身旁,金環閃爍著淡淡的,如螢火蟲一般的微光。

「吶,MEIKO,雖說競賽項目是射覆,直接揭露結果也未免太無趣了吧。」

噹。

 

話一出口,看似輕鬆實而凝滯的氣氛起了變化。靜置的錫杖猛然在沒有任何支撐物的情況下緩緩立起,杖尖準確地抵著地面,金環因為碰撞而發出了叮叮噹噹,據說能淨化與祓除不祥之物的輕響。

噹。

我悄悄觀察著其他在場者的反應。

在一旁觀戰的,不論是挑起鬥法的七条主、子狐姐弟,還是純粹欲知結果為何而留下的我,頂多都只是稍稍張大眼睛,但還不到訝異的程度。畢竟我們可都具有化物的身份,對這種事司空見慣了嘛。

「是呀。」MEIKO別有用意地輕笑出聲,與另一側的藍髮青年對望著。

在那一剎那,我看見地藏的身後升起了不斷橫逆翻滾蒸騰著的山嵐,山嵐由四面八方,每一個角落每一處縫隙湧現,幾乎要占據了和室內一半的空間。

MEIKO的身後則鋪展開了一大片的櫻林,她只是一揮手,山嵐就如同被補獵而驚嚇四散的鳥獸般,被櫻枝的金色光芒所驅除,爭先恐後,驀然退去。

「這裡可還是我的地盤喔。」

「我想也是喔。」

MEIKO身後出現的景象是一大片絢爛綻放著的櫻花林,有如大和繪般特殊風格的氣息與場景,粉色櫻花自枝頭上柔柔飄落,緩緩繞著圓飄散,成了無風自啟的粉紅雨,驅趕著在上一刻還肆意擴張著的山嵐。粉紅與淺白交鋒交錯,形成了美麗又荒誕的景致。

「我要認真起來了喔。」

「我也是。」

對於地藏毫不掩飾的淺白宣告,MEIKO做出了帶著笑意的相同回應。

※ ※ ※

由幽靈少女所在的別墅回到黃泉櫻的宅第時,已經不知不覺到了魔物出沒的黃昏時刻。日神出巡的時間過了,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寒氣直襲而來,稍晚時應該會降雪,我也好久沒看過那些一身宛如白無垢的單衣,頭戴竹邊斗笠的雪女了。

經過庭院時,瞥見了子狐姐弟坐在緣廊上望著遠方聊天的身影。他們穿著無法看出季節變化的淡黃色短浴衣,稻荷的家紋散發出淡而微弱的光點,飄散在庭院之中。

他們將金黃色的頭髮用繫上小鈴鐺的稻草繩紮在腦後,穗黃色的狐耳與狐尾一顫一顫的,小腳晃著晃著,把高木屐踢上半天高再接住。

 

「啊,流歌姐姐回來了。」

子狐的姐姐──鏡音鈴搖著小手,從一斷距離之外大聲地對我說著「歡迎回來」,然後又繼續與弟弟討論方才的話題。

談話聲由冷冰冰的北風送了過來。

「我就說,還是地藏比較厲害嘛。」

「那只是因為祂讓姐姐妳吃到紅豆餡的萩餅吧,在我看來,櫻姐姐更厲害,她不只能變出萩餅,還能變出艾草麻糬和落雁喔。」

落雁,以米、麥、黃豆、紅豆或蕎麥磨製成粉,加進砂糖或麥芽糖,再放進模型中壓制而成的和果子。前陣子MEIKO的確親手做過,雖然己身擁有強大的力量,但她似乎比較中意自己動手製作的甜點──只不過,我嚐不出味道有什麼不同罷了。

所以,現在子狐們是以甜點在爭論地藏與MEIKO孰強孰弱?

「好希望三天趕快過去喔……」

鏡音鈴改坐為臥,仰躺著注視著庭院之外一棵柿子樹上,刻意留存下來以求來年豐收的守木果。

「為什麼,是三天呢?」

子狐的弟弟搖晃著小腳,定定凝視著有些灰暗的天空,過了不久之後,他突然驚叫出聲來。

「下雪了。」

 

真的是雪,本該潔淨無瑕的白雪帶著淡淡的暈黃光芒,溫柔的,彷彿在瞬間綻放又在瞬間凋零的花一般,紛紛飄落,盛大飄落,那是在平安京內上至殿上人們,下至庶民百姓、走訪旅經此處的修行者,所有人都會為之讚嘆的不可思議之雪。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這種蘊含了無限祝福的雪。

「他們就是為了這個,才要求把競賽的時間延後吧……妖怪都喜歡玩耍,但是對於重要的事物,也想要盡情取悅,祓除不幸,給予祝福……」

「最近很多妖怪與神祇都喜歡採取這樣的作法啊。」

七条主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到了我身邊,微仰著頭以雙手盛接著由上而下飄零的雪,雪中有MEIKO與地藏對於平安京中,他們一向交好著的人類們的祝福,也是在一年的結束與初始之際所舉行的祓除儀式。

有別於興奮地玩著雪的子狐們,七条主似乎早就知道了這件事。

七条主露出柔和的笑容,化開手中的光之雪,沉聲吟出似曾相識的和歌。

 

花朵豔麗終散落,

誰人世間能長久?

今日攀越高山嶺,

醉生夢死不再有。

 

我一時之間被震懾得說不出話來。

我們四個就這樣沫浴在彷彿永遠不會停下的雪中,佇立了好久好久。

※ ※ ※

「那麼開始吧。」

地藏將由懷中取出的幾粒芥子擲上半空中,MEIKO也在同一時間有了動作。

他們各自搶到了一半的芥子。在MEIKO那一邊的芥子猛然化成了一頭大老虎,象徵豐收的金黃色毛皮上攀滿了黑色如植物藤蔓的紋路,大老虎緩緩點落於榻榻米上,又立即躍起,停留於空中,傲視俯瞰著底下的觀眾與競賽者們。

MEIKO以十二單衣的袖口掩嘴,秀麗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線。她稍稍一擺手,大老虎就吼叫著撲向地藏那方,芥子剛幻化出來的白兔。

白兔的頸上綁著紅白交錯的注連繩。

動作敏捷的白兔,在千鈞一髮之際由虎口之下逃脫,而後躍到了地藏的手掌上,一眨眼間就又化為一尾色彩斑斕的錦鯉。

「這裡可不是河中喔。」

大老虎在撲空了之後,看似憤怒地吼嘯了聲,回到MEIKO身邊,黃黑交錯的尾巴搖了搖,目光炯炯像是在等待下一次攻擊的時機。

「只要我認為這裡是河中,這裡就是河中。」地藏理直氣狀地開口。

「呀呀,也是,那麼──」

MEIKO撫摸著大老虎金黃色的毛皮,若有所思地以如蔥般雪白的手指在牠的額頭中央點了一下。蛇般的黑色花紋飛快地向著她手指之處聚集了起來,成了櫻花形的暗紅痣,大老虎更是變形成了一尾華麗的金魚。

一尾紅白交錯的錦鯉,與一尾結實稻荷色澤的金魚,霎時間在空中纏鬥起來,閃閃發亮的鱗片隨著優雅而激烈的擦撞由本體上脫落,正位於下方的子狐姐弟伸出手接著散發出赭紅、金橙、穗黃……擁有各色光暈的魚鱗,露出天真無邪又有些淘氣的笑容。

「好像好像,從天空中掉落傾灑而下的月光。」

「沒錯呀。」MEIKO溫柔地點點頭,肯定鏡音連脫口而出的話,她身上華麗的十二單衣沾黏上了幾片粉紅色或豔紅色的鱗片,遠遠看起來宛如櫻花花瓣一般。

地藏蒼藍色的髮稍上也附雜了幾片魚鱗,是靛色的,他小心地取下髮間的鱗片,攤在掌心中平舉在眼前,似乎很高興地在仔細欣賞。

他們兩個就這樣,沒有嫌惡與猜忌,只是單純玩著名為「鬥法」的遊戲。

 

我突然想到,無論是威壓或芥子的幻化,全部都不是這次鬥法競賽中的題目,由七条主指定的題目是「射覆」──猜謎遊戲,也就是識破或猜測用遮蔽物蒙住,掩藏於某處的物體之遊戲。

作為「題目」的箱根木盒正擱置於和室正中央,MEIKO與地藏之間,見證著他們精湛的幻化本領。

 

當空中的錦鯉與金魚雙雙落地之時,響起了水聲,榻榻米的表面起了漣漪,濺起一圈圈銀白色的水花。

在手中的鱗片同時轉為白練色之際,MEIKO與地藏同時擲出了鱗片。子狐姐弟驚嘆了一聲,七条主恣意地扯開微笑,注視著鱗片由一化二,由二化四,由四化八,由八成六十四的經過。

錦鯉與金魚在與銀色的鱗片交會中再度幻化。

地藏伸出右手想抓取在空中載浮載沉的鱗片,鱗片卻收攏成了四輪小小的月亮,其中兩個被MEIKO的金魚化成的桐竹鳳凰在千鈞一髮之際銜走。他吐了吐舌頭,將手抽回。另一方面,錦鯉化成的燕子也叼走了剩下的兩個月亮。

「去吧!」

「去吧!」

隨著兩者同時下了最後命令,桐竹鳳凰與燕子在木盒子的正上方撞在一起,煞時間,光轟然炸開來。

「是花火嗎?」我喃喃自語著。

只能有一瞬間光彩,之後就歸於黑暗與全然的無,生命短暫的花火。由花火中向四方蹦出了各色各樣各式的花瓣,有梅花、秋牡丹、荷花……但仍以粉紅色的櫻花居多。

絢爛的絢爛的綻放了。

 

「也差不多該結束了。」

當繽紛的花瓣全然歸於塵土,和室才又恢復原先的樣貌。MEIKO與地藏依舊隔著盒子相對,仔細看的話,可以看見木盒子周圍的榻榻米上散落著許多的芥子。

「就先玩到這裡吧,吶,時間也差不多了吧。」地藏溫和地笑了,將榻榻米上的芥子以懷紙包裹,收入懷中。

「看來今天沒辦法呀。」MEIKO微瞇著眼,輕啟朱唇。

 

「是啊,至少也需要等上三日喔。」

※ ※ ※

和著溫柔光暈的雪終於在三日之後停下。一大早,我就到幽靈少女那裡去取回盒子。鬥法競賽繼續進行了,旁觀者大致上相同,只是多了個好奇雀躍的幽靈少女。

「三天過了,你們兩位也該給我一個答案了吧。」身著直衣,紫色長髮隨意披散的青年,看似隨性的坐姿予人強大的壓迫感,祂抽著煙管,淡淡開口。

MEIKO與地藏相視而笑,同時伸手點著盒子的正中央,堅定地一前一後開口。

「是一對祭祀用的黑白雞。」

「是一匹錦緞。」

「黑白雞。」MEIKO維持著溫柔的笑容,信誓旦旦。

「錦緞。」地藏很快地反駁以自己認定的答案。

「那麼,就請紅葉小姐為我們揭露答案吧。」七条主托著頭,呼出一口煙,轉頭向我說道。

我?總覺得先前好像也遇過相同的事……六雙眼睛各自包含著不同情緒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我身上,我撇了撇嘴,上前輕輕鬆鬆就將盒子打開的──畢竟機關這種東西只對人類有用嘛,遇上了超脫人類存在者,也是毫無用武之地的。

而盒子中──

咦?

我聽到七条主吃驚地在我身後說著「我明明放了一對髮簪的」,祂訝異的目光掠過我,直視著盒中的東西,似乎在一瞬間無法理解自己看到的東西,一時之間,我有種「原來如此」的感覺。

對他們兩個來說,根本就沒有孰強孰弱這回事。

 

在寄木細工的木盒子之中,整齊地擺放著一對綁上紅白注連繩、用來獻與神明的黑白雞。在黑白雞的口中銜著的是被分成兩段的一匹織錦。而在織錦之中,裹著的正是七条主原先放入木盒中的,那一對雕刻著鳳凰的純金髮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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