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考完生化和天然活性物質了,下星期的分子生物學也要加油才行。

 

 

 

 

 

 

他和那個人每次見面都會吵架。

也不是看不看得順眼的問題,之後再冷靜下來仔細回想,當時的情形頂多也只能以「意見不合」來形容,只是最後兩人多半會越吵越兇,然後就落到像兩人第一次見面的那天一樣,不歡而散的下場。

不過,那天在那個人怒氣沖沖地離開之後,他原先以為那個人只是一時興起、之後不會再來了,就像之前曾經來過這裡的人們一樣……只是,第二天正午時,那個人卻依舊來到了柱子之前。

一樣是擺著一副嚴肅、生人勿近的面孔。

詢問了來意之後,「我只是想看看被人們否定的神明最後的下場是什麼樣的而已」,得到了那個人這樣的回應。

就是因為這樣,他才不喜歡那個人。

   

──眼前的「御柱神」的想法與作為,與人們對於「神明」的信仰,是相互違背的。

「我只是想看看被人們否定的神明最後的下場是什麼樣的而已。」

不過那個人在那樣回應了之後,也自顧自地告訴了他很多事。從神明是如何誕生、如何存在在這個世界上開始,人們對於神明的信仰之心是神明力量的來源,人們的信仰愈發虔誠,神明的力量就愈發的強大……反之,若神明不再被人們認定為神明,不再被人們信奉,神明就會逐漸失去力量。到最後更可能會變回原型,甚至就此消失。

「已經有越來越多人想要離開這座村子了,再這樣下去的話,當這座村子變成廢村時,你也會完全失去人們對你的信仰──」

「這種事,不用你說,我當然知道啊!」

他打斷了那個人的話。這句話並不只是一時心直口快的辯解之言,他還很清楚的記得,在更久之前也有名也是從外地來的人類女子對他說過同樣的話。

身著橘紅色唐草花紋的銘仙和服、留著一頭黑色長髮,隨身攜帶著一個長方形包袱的女子,那一年來到柱子之前時,也一直向他追問著同樣的問題。

──為什麼不肯出手?

──不是被人們所供奉著的神明嗎?連人們的哀嘆之聲都聽不見嗎?既然如此,為什麼又能像這樣冷眼旁觀?

──再這樣下去的話,當這座村子變成廢村時,你可能也會消失的。

心中雖然有所想法,但是那個時候的他卻找不到足以將內心深處的想法轉為實體的話語;雖然知道讓自己萌生出那種想法的原因,他卻也不太想將那個原因告知他人。他就只是安靜地,一動也不動地佇立在柱子之下,睜大雙眼凝視著女子。

就那樣僵持到了後來,女子大概也對一直得不到回答的詢問感到厭煩了。她改而盤腿坐在一旁的楓樹下,斜倚著樹幹,休息了一會兒之後,又立刻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打開了一直隨身攜帶的包袱。

包袱裡面的東西,之後女子告訴他:那是古箏。

「要聽嗎?」

女子詢問著,他點了頭。

於是女子開始撥動琴弦,演奏出的是他從來沒有聽過的美妙音色,自然而然的就讓人聯想起秋日豐收時點燃篝火,所有人都面帶笑容、開心的聚在一起,熱熱鬧鬧的祭典。明明沒有用上多高深的演奏技巧,藉由簡單的音色表現出的意境卻也讓人不禁嚮往……不禁渴望參與其中。

「明明是冷眼旁觀的神明,你為什麼哭泣呢?」一曲奏畢,女子驚訝的問著。

他也不知道那個時候自己到底為什麼會哭,只覺得自己心中的某一塊似乎被觸動了。一直以來在唯一能夠醒來、能夠活動的秋天,只對看見漂亮的楓紅之景抱以期盼,那個時候的他卻小小的期待起了,假使在未來的每個秋天,都能夠聽見這樣的音色的話──

女子似乎也在沉默之中意會到了什麼。那一年秋天,之後的每一天,女子都會來到柱子旁的楓樹下,彈著古箏。即使之後兩人都沒有再對對方開口過,彷彿養成了某種默契似的,他也一直專注地聽著女子的琴聲。

然而,隔年的秋天到來時,那名女子卻沒有再出現呢──第二天,在那個人從柱子前離開之後,他恍恍惚惚地想著。

   

那個人並不像那年秋天的外地女子,無論是那一年秋季的每一天,或是隔年的秋天、再隔年的秋天,那個人都固執地來到了柱子前。除了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就像之前說的「想看看被人們否定的神明最後的下場」之外,那個人還問了他很多古怪的問題,就像是執著於一定要得到一個答案一般,不停的問著:

「御柱神,在你的心目中,人類又是什麼樣的存在?重要嗎?或是不重要?」

因為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也有一大半是賭氣、不太想回答,他一開始只是保持著既有的沉默。但那個人在等了很久,都得不到預料中的回答之後,卻很快的順著先前拋出的問題,繼續問了下去:

「對你來說,是與自己的生命同等珍貴的存在?還是就像地上的螻蟻一般,根本就無足輕重,就算死去也是無關乎自己的他人事的存在?不過……總是冷眼旁觀的你,大概從來沒有想過這種問題吧。」

「真的……從來就沒想過,可是這也和你沒有關係吧?」後來,從柱子前移動到附近的楓樹上的他,才一面晃動著腳丫,一面回應著在楓樹下仰起頭來的那個人的話。

還有一天,那個人的問題則是這樣的:「御柱神,你真的認真傾聽過人們的聲音嗎?」

「雖然被你們否定了作為神明的存在,不過,我的確是認真聽過的。」本來只是想用這句話來反駁那個人的話,那個人卻又淡淡地拋下一句:「既然如此,你又為什麼能夠總是置身事外?」

   

「力量越強大,所承擔的責任就會越大……但是,你卻從來就沒有做到過這一點。與人們的信仰相互違背的神明……御柱神,你真的,曾經有過側隱之心嗎?」

「反正我就是一個冷漠無情的神明啊!」直到有一天,他終於被逼急了、被完全激怒了,這句話也因此脫口而出。

那個人少見的沒有再就這句話駁斥下去,而是瞇起眼睛,冷著一張臉,凝視著他。

「你說的沒錯,我的確是沒有感情的存在,也完全無法理解你們人類所謂的感情,不曾有過側隱之心,所以也想不到什麼能夠出手的理由,我也不願意出手!永遠都不會願意出手!」

等到他稍稍冷靜下來,意識到的時候,心裡的很多亂七八糟的想法都已經脫口而出了。那個人那一天在之後都只是沉默地注視著他,沒有動怒,也不知道心裡到底打著什麼主意。

接著,那個人一句話也不說的,就轉身離開了。

他也再度坐回柱子之下,抱著自己,蜷縮成一團。

   

──這麼一來,那個人總算不會再來了吧。不會再帶來那些古怪的問題,不會執著於一定要得出一個答案……不會再來到這裡了……

但是,隔天,那個人卻還是來了,裝作前一天什麼事都沒發生、也從來都沒聽過那些話的樣子,帶來了新的問題。儘管疑惑,他也還是一如以往的,說到了最後和那個人吵了起來。

然後,再度在吵了一段時間之後,兩人不歡而散。

「我一直以來都很討厭像你這樣的神明。」在更之後的某次見面最後,那個人則是更直白地這麼說道。

他還是很討厭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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