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分子生物學後短篇存稿連發。

 

 

 

 

11

 

阿春很難得的,在與友人們一同外出,進行三天兩夜的溫泉旅遊時,就這麼不小心的感冒了。

友人們一面起鬨地鬧著「連出來玩都可以生病嗎?」,卻一面還算是有同理心的幫他在附近找了間藥局,買了成藥。從友人們手上接過藥包時,他也半開玩笑似的說著:「只有笨蛋才會從來都不感冒吧?」

然後,在吃過晚飯後,友人們吵著要到附近的祭典上去看看時,他以「身體不太舒服」為藉口,留在了旅館中。

   

從旅館房間的窗口也能隱約看見溫泉街上那人山人海、燈火通明的熱鬧景象。

如果換作是平時的阿春說不定會因為無法參加而對莫名其妙在旅遊途中到來的感冒感到憤懣……然而,大概是前陣子才接受寄住在家中的鯰魚妖怪的邀請,到遠比人類的活動還要更加喧囂、更加熱鬧歡樂也更令人眼花撩亂的祭典上去走了一遭,當下看著不遠處的燈火時,他也只是有種「啊,就這樣嗎?」的感覺而已。

──如果是和姐姐一起來的話,說不定還會有趣許多。

不知不覺間就冒出了這樣的想法,在意識到的那一瞬間,他又立刻將這個想法快速拋至腦後──他可不是有戀姐情結的人,只是因為以往和自家姐姐一同逛著祭典時,自家姐姐總是不知不覺間就會消失在茫茫人海中,直到熱熱鬧鬧的祭典結束後才再度出現,笑著說出:「阿春,我又迷路了呢。」

所以他只是習慣了在祭典時穿梭在攤位間人群中尋找總是迷路的姐姐而已,就只是這樣而已……

「……嘖,或許也可能是因為感冒了,神智不清而已吧。」越想越不對的他,硬是將自己的思緒轉了回來。

這麼說來──

他記得在自己出門前,家中似乎也正好迎來了新的妖怪客人。是個長得很可愛,一看就知道是從哪互人家偷偷溜出來玩的,有著小男孩外貌的座敷童子,臉上不知為何卻一直掛著一行鼻涕。

當時正提著行李箱的他在匆匆一瞥後也只是想著「到底是哪隻病毒連妖怪都能傳染啊?」現在想想,那也有可能是受到妖怪作祟的緣故。

「生病啊……」

   

他模模糊糊的想起,似乎前陣子從爺爺那裡聽說過,有些妖怪也會因為無聊……為了吸引人類的注意而使人類生病,如果是一時興起的,只要沒了興緻,那個人的病就會好。然而,也有些疾病是對人類心存芥蒂的妖怪造成的,懷抱著惡意的妖怪們甚至會至那個人於死地,因此必須在到達那個地步前先行干涉,阻止祂們……

「不知道門口的那傢伙是屬於哪一類呢……」

居高臨下望著遠方祭典的街道的視線就這樣偏移了回來,儘管覺得到了明天這點小感冒就會好了,他忽然很在意起一件事。

   

他和友人們剛來到這間旅館時,在旅館門口不經意的與長得像根枯木,又焦又黑的人對上了眼。

如今仔細回想,在那一瞬間,似乎也有股寒意自腳底蔓延而上──

 

 

12

 

窗檯上一個小小的黑色花盆中,翠綠的葉片搖搖晃晃。

阿春瞇著眼睛看了很久之後,才略帶遲疑的拋出一句:「這不是原來的那株鼠曲草吧?」

   

在阿春的印象中,兩個星期前這個花盆中種的,本來是一株鼠曲草。

那株鼠曲草是自家姐姐從附近學校的學園祭上帶回來的──據自家姐姐所說是無意中路過某處角落時,被拉進全黑的教室中強迫推銷,等回過神來時手上就捧著這麼一株了,當然,錢包中的紙鈔也少了幾張。本來他還嫌價格太貴,又想想鼠曲种有驅蟲的作用,身為春天七草之一能在秋天長得這麼欣欣向榮也有它的過人之處,於是就不再叨唸了。

──原先還想著就這樣養到春天,說不定還能當成七草粥的材料,怎麼他只是一個三天兩夜的溫泉旅遊回來後,就瞬間變了樣子?

「我也不知道呢,前天一覺醒來就變成這樣了。」

眼看自家姐姐傻呵呵的笑著,看來不太可能再問出更多了,他只得扶額,暫時放棄追究事情的前因後果。

但他又覺得有點不甘心,自己拼命想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出了一個可能性:

「我說啊,你那一天該不會是被貍貓或狐狸之類的妖怪給捉弄了吧?」

見自家姐姐從書裡抬起頭,卻只是微笑地注視著自己,沒有說半句話的意思,阿春只是也跟著從書架上拿了書,坐到了書店門口的椅子上:

「那些傢伙本來就喜歡熱熱鬧鬧的環境,學園祭對祂們來說也像是大型祭典一般,祂們大概也不可能放過這個可以盡情玩樂的機會吧?說不定也會學著人類,把無人的空教室佈置成店面,向偶然來到那裡的人推銷起商品──」

「只不過,竟然把雜草偽裝成鼠曲草高價販售──」還沒等他說完,自家姐姐就在那時放下書,笑著開口了:「阿春,我覺得無所謂呢……」

「無論是鼠曲草或不知名的雜草,無論是妖怪,或是人類,雙方都是以自己的方式在努力生活著,努力想活下去,身份這種事打從一開始就無所謂喔,所以──看吧,不是很漂亮嗎?」

   

阿春拿著小水壺為窗檯上的雜草澆著水。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不知名的雜草開出了小小的黃花,羽狀複葉隨著風搖曳。雖然還是查不出名字,但看著雜草映著日光閃閃發亮的樣子,又想起姐姐幾天前說過的話,就不禁由衷覺得──

「……沒錯,是滿漂亮的啊。」

 

 

13

 

「阿春,等一下一起去神社參拜吧。」

才剛送走客人步入客廳,阿春還沒來得及喘一口氣,就聽見這段話由自家姐姐口中說出。

自家姐姐正收拾著暖桌上紅色漆裝上有金色梅花的木盒子,明明昨天買回來時還裝滿了醃漬櫻葉、小沙丁魚乾、柚子昆布捲等年菜,現下卻已經空無一物──留意到這一點,他不禁想起剛才的確是來了個食量較大的客人,大舌頭一捲年菜盒中就將近半空了。

「……等一下不是還有得忙嗎?」

他並不是不期待新年初的參拜儀式,只是往年在除夕的一百零八聲鐘敲響了之後,儘管是在人們理當熟睡的夜裡,也立刻就會有妖怪客人上門。小時候他一直看著祖父和祖母忙進忙出的接待客人,等到稍稍長大一點後,他也會和姐姐一起幫著應對。

客人們的來意五花八門。有些具有神格的,是在新的一年開始時專門來賜福出巡的,也有些是懷著惡意來找麻煩的;有些只是垂涎盒中美味的年菜,有些則是在新年的第一天就落了東西,想請他們幫忙尋找的……總之,往年在這一天,他通常會從半夜,一直忙到夕陽西下的逢魔時分,才能落得個清閒。

「剛才送走的那個是最後一批了。」姐姐一面擦拭著暖桌,一面歪著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又補上一句:

「也不算是完全送走吧,爺爺還在裡面與其中的一位邊下棋邊聊天,似乎也是因為有那位客人在,大部份的妖怪都不敢太隨便靠近……爺爺說難得有這個機會,叫我們在天黑前先過去,他和那一位聊完之後也會馬上就趕去的。」

「欸?我們家什麼時候認識了那麼厲害的人啊?」

邊嘀咕著,雖然還是有點意興闌珊,他還是去換了衣服。

   

他跟著換上了葉牡丹色和服的自家姐姐搭上了火車。說也奇怪,自家姐姐明明是個走到哪就迷路到哪的路癡,這次卻搭上了正確的路線……就連下火車後也是,田間小路錯縱複雜,姐姐卻準確無誤的走到了目的地。

「因為以前有段時間跟著爺爺,每天都來呢,自然而然就記住了。」自家姐姐則是笑著這麼解釋的。

阿春從來就沒到過這個地方,來了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就只是被自家姐姐拉著,一起在破舊的賽錢箱中投下香油錢,然後合掌──

他聽見了自家姐姐的聲音。

「至今為止真的麻煩您了,謝謝您,以後我來就可以了……」

想了想,現在應該是要許願吧?但是他生活得還算快活,也沒有什麼刻意想要的東西,真要說的話,他想向神明求的也只有──

阿春閉上雙眼,專心地許願了起來。

「請保佑我的家人一直都是健健康康的,請保佑他們不會某一天突然的就發生什麼意外,拜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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