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京的黃泉櫻》相關,七条主與七条的故事之四,下篇就是最後了。

※趕在鬼門開之前來發個文,然後但願今晚不需要熬夜修論文……教授我想準時畢業。

 

 

 

 

 

 

──外面的世間在這麼長遠的時光中是不是真的產生了有如那名女子口中所述那般的變化呢?

儘管好奇,但源又早就失去了走出七条一探究竟的勇氣,說起來,這似乎就和那時在失去了兒子和妻子後,明明還活著卻宛如已死去的亡魂般關在屋子裡畫著畫時沒什麼不同。

至於那個笑著說著「我喜歡人類」的鬼族青年,回到外面後,又在旅途上遇見了什麼樣的人事物呢?還有,那名長相氣質與妻子相同的女子在從夢中醒來後,是又經歷了什麼才會轉變為人人畏懼的「鬼女若菜」的?

從七条的「主人」那張口中輕描淡寫帶過的……那些來過這裡的人後續發生的故事,源又不是不曾好奇過,只是每每在聽個大概後就馬上打住,不再探問了,就像是在害怕著什麼似的。

果然縱使見識了那麼多事,自己仍舊沒什麼長進,仍舊還是那個個性懦弱又膽小,就算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卻沒什麼能力,什麼都改變不了也什麼都做不到的男人嗎?可是,每次只要自嘲似地這麼想著,沒多久後這裡的「主人」在初次見面時對自己說過的話又會接著在腦海中響起──

那是有別於見慣的慵懶的,意外真摯誠懇的語調:

 

「請別這麼說,怎麼會是『什麼都做不了』呢?您啊……一直以來都在做著十分偉大的事呀,您不是一直都在畫著嗎?」

「您很努力了。身為人類,能夠做到這樣就已經很了不起了……但,並非毫無作用啊,雖說對於身為人類的您來說大概是那樣的,改變什麼的……別忘了我們可是妖魔鬼怪啊。」

「只要還『存在著』,我們並不會那麼容易就逝去,就算圖畫被毀去也只是形同換個方式生存而已,比起這個,我們反而還要感謝您──」

「真的非常感謝您創造出了能讓我們安居的地方。」

 

七条這個地方的「主人」──是位長相看似年輕,周身環繞的氣息卻又意外的古老,彷彿從遠古的神話時代一直存在至今的紫髮青年。然而很不可思議地,源又一直覺得這位「主人」每次露出嚴肅的表情時,看起來就像是自己那才二十幾歲就已經前往黃泉鄉的兒子。

眉頭越是深鎖,有時相像的程度就像是下一秒就會和往日記憶中的一樣帶著怒氣、嚴肅地對自己說教著似的:

「您也已經到了這把年紀,差不多了吧。」

「您真的相信那樣的地方存在嗎?為什麼還是執著著要畫這些妖怪的畫?像這種東西──」

「人類……怎麼可能和妖魔鬼怪和平相處?」

兒子頂撞父親,明明在某些人看來是非常大逆不道的行為,但放在樂步身上卻是再正當不過的行為。正是因為了解箇中緣由,源又直到現在都還是這麼認為的。

認真想想,在兒子樂步活過的那二十幾年的時間中,除去兒子小時候那段時光,剩下的,對父子倆來說多半不是都什麼愉快的記憶。

……隨著年紀增長,那個過去會一臉欽佩地看著父親作畫、無論筆下出現了什麼都會說著「好厲害」的樂步也逐漸了解到父親在畫著的是什麼樣的東西,以及在那樣的時代中可能招來什麼樣的後果。

兒子大概也是因此才改變了對自己的態度的,甚至到後來還有了在那個深夜中的那番談話──那也是一向成熟沉著的兒子對自己說過的,最重的話。但同樣意思的話,放在不同的時間點,頂多只是語序有點不同,卻又讓源又有了截然不同的感受:

 

「人類真的有可能像您畫中的那樣,和那些妖魔鬼怪和平相處嗎?」

 

在那一瞬間,源又領悟到自己沒辦法改變兒子的決意了。

也是直到那時才察覺到自己其實一點也不了解這個從小看到大的兒子。竟然到了那個時候才發現……不只是自己試著想要明白兒子的想法,兒子在這段時間中,也一直試著想修補這段父子關係,竟然是到了兒子將要離開家時才了解兒子真正的想法……

 

瞞著阿染離開家的樂步,最終沒有再回到那個家中。

又過了一段時間後,抑鬱寡歡的阿染也接著去了黃泉鄉。

再接下來,源又再度拾起了畫筆,明明還活著卻宛如徬徨徘徊於世間的幽靈似地,在那個已經不會再有任何人的家中重新畫起了妖怪畫,默默地等待著自己前往黃泉鄉的那一天來臨。然後、然後──

 

 

「這是您的畫,對吧?」

那又不知道是源又在七条中的哪一天發生的事了。

源又在七守閣中遇見了是長相與山伏毫無二樣,自稱為「地藏」,喜愛唱歌的青年……這麼說大概還是不太準確,畢竟在那一天之前,源又就已經多次在七条見過這位似乎是「主人」舊識的神祇。

 

據說是從人類出現在這片土地上時就存在至今的神祇,和「主人」一樣擁有著看起來年輕的外貌與古老沉穩的氣息──而祂也是少數在七条和外頭兩邊來去自如的存在。

地藏在外面的世間做著什麼樣的工作,源又多少也有所耳聞。在某些傳言中能像是普通的村落守護神一般為田地帶來瑞雪、雨水和豐收,在另一些傳聞中力量又強到能封印作惡的大妖怪,但最常從「主人」的口中聽說的,則是關於「引渡」的事。

──與黃泉鄉有著出人意料之外的強烈關連的地藏。

──唱出的「歌」具有將徬徨的靈魂引至黃泉鄉……也就是引渡的力量。

總是面帶微笑的溫和青年似乎會先看過關於亡者的一切,無論是喜怒哀樂、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陰熾盛等人生八苦,在死後仍然惦記著的什麼,想像著卻再也不會到來的未來,而後再將一切化為「歌」,進行引渡。

也正是因此,地藏每隔個久久一次到來時,總會帶來令人眼花撩亂、一件比一件還要光怪陸離,卻是真實發生在這個人世間的故事。

好比說上一次,祂邊喝著酒邊向「主人」和自己提起的,就是有關報恩的白鶴與人類青年成為夫妻的故事()。明明沒發生什麼事卻洋溢著幸福的冬日和春日,原先以為平淡的生活能夠一直持續下去,人類青年卻在某個夏季因病倒下……

為了換取治病的藥,白鶴一點一點的摘下了自己翅膀上的羽毛,直到最後……

那些故事有時會被「主人」和地藏再一次編織成「歌」,有時會被源又畫成繪卷。但繪卷又在七条居民間傳閱來傳閱去的,如今還留在七条中的、還能得知去向的卻也所剩無幾了。

──會是被造訪過這裡的人給帶到外頭去了嗎?

某次偶然與地藏談起這件事時,對方沒多加考慮就答應了幫忙尋找,還笑著說道「我也想看看您的畫是什麼樣子的」……卻沒想到地藏最終帶回的,是讓他更感意外的東西:

 

那是,源又在兒子樂步離開家的那一天,憑著自己的印象徹夜完成的兒子的人像畫。

 

 

畫中的樂步面對著觀畫者,臉上的表情和肢體動作卻略顯生硬,構成人物的筆觸、用色也有些不自然。

那除了是因為當時的源又已經好一段時間不曾提起畫筆……也是因為他沒和那個年紀的兒子好好相處過。

無論再怎麼努力想要補捉那最後的一點記憶,卻也只能畫出這種東西;但如果換成是現下不知道已經在七条中畫了多久的源又,就算擁有再好的畫技,也不見得能夠畫出比那個時候的自己更好的作品了。

儘管那時的自己畫技拙劣,憑著那樣的執著卻也真的將自己面對兒子時那份複雜的感情保存在了畫中。甚至這麼一看,畫中的兒子還有點像是──

 

「這幅畫裡的人有點像你喔。」

「嗯?這麼說來是有點……」

七条的「主人」放下了細煙管,皺著眉對著那幅畫看了好久,似乎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為那幅畫做出什麼樣的評論,也有點遲疑的樣子。

這也難怪。

畢竟乍看之下根本不會聯想到那種事。

畢竟若是詢問七条中的居民們對於這位「主人」的印象為何,通常會得到雜亂紛云的說法:玩世不恭的,有點孩子氣的,有時感覺有些輕佻的,有時看起來又有點慵懶和漫不經心的……

雖然有時也會出現「很有威嚴」「意外的深謀遠慮」之類的言論,但整體的討論到後來卻常常被帶往奇怪的方向,無論如何都與圖畫中的嚴肅沉著相差甚遠。

就連在外頭的傳言中,都說這位主人「個性古怪」、「總是隨性而為」了,明明本性似乎是個溫柔認真的人……但一直在七条中,從來往的人口中得知外頭發生的變化,源又卻能夠理解「主人」為何要刻意為自己弄出這種形象。

──仔細想想,在外頭弄出那種傳言的主人,大概是為了保護這個七条吧。

 

「這幅畫裡的人……是和我很像沒錯,但會產生這樣的連繫,說不定和您有著意想不到的關係啊。」

那一日中將一頭紫色長髮紮了起來,身穿一襲帶有盔甲的淺紫和衣的青年──七条的「主人」沉思了許久,最後和地藏不約而同地從畫上移開視線。似乎在那一瞬間想到了同樣的事,兩雙眼睛的目光頓時集中到了在他身上。

接下來的話,和初次見面時相似的語調……儘管內容只是推測,源又卻覺得「主人」就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樣,在不知不覺間洞悉了答案。

主人重新抽起了細煙管。舉手投足看似心不在焉,對於真心關注的事,卻比任何人看得都還要透澈。

「雖然也有可能只是單純的巧合,但是──」

 

「雖然您曾經說沒有臉去見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去見他,但是有著這張臉的人,您真的很希望能讓他看見這個地方吧?」

 

註: 這裡是指ひとしずく×やま△ 的名曲《四季折の羽》,本家和很多翻唱翻奏的都很值得一聽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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