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比較多實驗要做,心力交瘁下只能先放這些上來……下次不知道要等多久之後了。但是,但願一切順利。
 
※「七条」相關的故事。
 
 
 
 
七条
 
 
    ──七条既不是存在人間的實際場所,也與黃泉鄉不同,不依照人類的法則去走,那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呢?
 
    ──其實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為那個地方定位才好……真要說的話,那裡應該就像是……「桃花源」一般的存在吧……
 
※  ※  ※
 
    雨從昨晚就一直持續地下著。
 
    ……不對,又或許是從前天、大前天開始呢?這一點就連源又自己都不太清楚了。這幾天他一向都是如此渾渾噩噩的活過來的,懼於外頭傳來的刺鼻血腥味、燒焦味,以及那些在大街上游盪著、伺機而動的黑影,源又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出過家門了。
 
    至於事件是早已在這段期間結束?又或者是在那場大火延燒過來時化成了於人世間徬徨徘徊的幽靈?諸如此類的疑問也只在剛開始不再外出時短暫出現過……不是不曾害怕過,只是在拾起畫筆的剎那間,就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就這樣在除了自己以外什麼人都沒有的家裡,在現今的狀況下,近似偏執般地一直畫著畫。
 
    無論是微弱的日光由細木格的窗檻間隱約透入時,外頭轉為漆黑一片時,白日、夜間、晴天、雨天……畫得累了的時候就閉上眼睛,稍作休息,之後又再次投入未完成的畫作之中。
 
    然後,隨著一次又一次的拾起畫筆,身邊的事物也漸漸的失去了真實感。彷彿是曝曬在強烈陽光下的畫作,時間一久那些濃豔的色彩也漸次褪去。這個家、老舊泛黃的榻榻米、結著大片蜘蛛網的天花板、一時興起而在上方繪上了春七草花樣的紙拉門,明明是生活許久的場所,卻遠遠不及手中的畫作要來得真實。
 
    ──源又。
 
    曾經是一名畫師。
 
    除了繪畫之外似乎也沒有其他專長了。他在仍年幼的時候儘管學過簡單的讀寫,也僅僅是能夠應付日常生活的程度,比起接觸文字,更喜歡圖畫。而在過去難得能空閒下來時,他雖然也會看看草雙紙等讀物,目光最終卻仍會從密密麻麻的文字轉移到讀物中的插圖上。
 
    看著看著,他總覺得插圖中的人物像是要動了起來……如果就這樣放任不管的話,說不定在一段時間後就會從紙上爬起。從小到大,畫作真正動起來的經驗卻也只有一次而已。
 
    也不知道是幾歲時的事,更想不起那件事發生的緣由,只記得有位明明不是下雨天穿著簑衣、頭戴斗笠的男子。身後背著四四方方的大木箱,所以應該是行商人的身份。接著男子就從背後的大木箱中取出了那幅畫,招呼著附近的孩子來看。
 
    男子的長相在歲月的磨蝕下並沒有被留在他的記憶中,斗笠下的那張臉在如今的記憶中也像是蒙著一層黑霧似的……這時畫著畫的源又卻模模糊糊地想起,那幅畫上畫得似乎是人類和妖怪在滿開的櫻花樹下比起相撲的場景。
 
    「喏,開始吧。」
 
    在男子的一聲令下後,畫中的一切猛地令人眼花撩亂地動了起來。
 
    無以名狀的妖詭怪異盡出。
 
    許多是源又從小就認得出來的,更多卻是他叫不出名字也從來沒有見到過的:體型有如巨象般龐大的牛、身著漆黑和服長著人臉的魚、有著獠牙的棕鹿、渾身墨黑的妖鬼、雙眼異色的奇貓、扛著小包袱旅行的奇異老鼠──
 
    五色鳳、白猿、兩足行走的黑犬、長著醜陋鬼臉的女性幽靈……
 
    形形色色的怪異們在與畫中的人們比完相撲之後,儘管彼此間的身份不同、長相更是令人畏懼,卻又能與人們和樂融融地相處在一起……無論是人類也好,妖怪也好;鬼族也好,神祇也好,就這樣熱鬧地在粉紅的櫻花雨中起鬨著,浩浩盪盪地走入作為背景的櫻花林中。
 
    「真正厲害的畫師甚至能將畫紙上的虛幻之物轉為真實」──這是源又在年歲稍長之後才得知的,流傳於他們這些市井畫師間的一則小小的奇譚。
 
    現在回想起來,那時的畫作指的正是奇譚中所謂的這種狀況吧。
 
    創作者的名字雖然沒有被保留下來,刻劃在畫中的那股「如果所有人都能和樂地相處在一起就好了」的強烈思念卻是無庸置疑的,再搭配上栩栩如生的人物與妖魔鬼怪,畫作才真的動了起來,畫中彷彿存在著小小的世間似的。
 
    或許是受到了那股強烈思念的影響──源又從那個時候起就決定要成為一名畫師。
 
    又因為被那幅畫上人物妖怪和諧相處的情景給觸動了心弦,縱使是成長於這樣的時代中,源又最終成了一名對妖怪畫情有獨鍾的畫師。
 
※  ※  ※
 
    那也都是過去的事了。
 
    源又過去的確有一段時間成了專門繪製妖怪畫的市井畫師,無論是被記載於典籍中的或是僅僅流傳出街頭巷尾的怪談中的,是有著怪異姿態的或是乍看之下與人類無異的,每每下筆時總是以此作為題材。但源又描繪出的卻是有別於其他市井畫師筆下無慘畫的,妖怪和人類和樂相處在一起的畫面。
 
    那是那座城中人盡皆知的事。
 
    一条、二条,三条……一路數著街道的名字,過了四条、五条的繁華大街,再越過了將六条境內一分為二的河川後,就能夠來到城內最邊界處的七条和八条──不能說是窮困潦倒,生活也不算是富裕的人們全都居住在此處。
 
    離鄉背井隻身一人來到這座城中生活的源又自己則是以七条街上的一棟小小的平房作為棲身之處。每日要不是在房中畫著畫,不然就是到市集去,在街道一旁的櫻樹下擺起畫攤。有人委託的話也會畫畫其他的東西,畫些風月畫、人像畫或風景畫──但最後往往都還是不脫妖怪的題材。
 
    不分季節也無關節日的一直畫著、畫著。但本該只充斥著繪畫的生命卻逐漸繽紛多彩起來……在那樣的過程中,源又認識了自己的結髮妻子。
 
    妻子──阿染是個擁有一雙清澈雙眼的人,也是個有著無與倫比的好奇心和堅毅性情的女子。
 
    來來往往經過源又的畫攤的人不少,駐足觀賞的卻屈指可數,阿染就是其中的一人。源又曾經猜測過阿染大概是出身於某個世家大族,因為阿染出現在畫攤前時常常頭戴市女笠,身著一襲繪滿了染井吉野櫻的淺紫和服,舉手投足間也都充滿著殿上人那種優雅的氛圍。
 
    儘管看不見隱藏在垂紗後方的那張面孔,源又卻能夠感受到對方是專注仔細的在觀看著每一幅畫的。每回離開前也總是會選個一兩幅畫,像是得到了什麼珍貴的寶物一般揣在懷中帶走。
 
    源又也曾經以為自己和那麼高貴的人物是終其一生不會有什麼交集的。一開始來到畫攤前的阿染話不多,也頂多是在買下畫時稱讚個幾句「畫得真不錯」、「很美呢」,但源又總是靦腆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回應。而真正造就兩人產生交集、真正讓兩人走在一起的那個話題,認真說起來也很奇妙──
 
    「您真的相信那樣的地方存在嗎?」
 
    那是在頭頂上的櫻花開得最燦爛的那一天。
 
    源又一如既往的在櫻花樹下的老位子擺著畫攤,也一如既往的乏人問津。他一邊百般無聊地撥去落到畫上的櫻花花瓣,同時也一邊在腦子裡將剛打聽到的妖怪傳言構築成畫面。大概是想得太入迷了,以至於連有人靠近都渾然未覺,也是聽到了從面前傳來的話聲才回過神來。
 
    ──是那位時常來看畫的貴族女性。但在這一日中不一樣的是,那位女性這一日中並沒有戴著市女笠。
 
    那是一張也不能說是特別美麗,卻仍舊有著能讓源又心跳加速、腦中頓時變得一片空白的魔力的面孔。
 
    大概是久未得到回應,那位女性又開口問了一次,只是問題的內容有了細微的不同:「您真的相信……人類能和妖魔鬼怪和諧的相處在一起嗎?」
 
    「這──」
 
    一度猶豫,源又卻在那名女性鼓勵的目光中,最終還是鼓足了勇氣的說了出來,說出那些在過去曾讓他被旁人當作笑柄的內心想法。
 
    「我相信啊,因為我看過人類和非人者和樂相處的畫面。雖然事後詢問應該也和我一起看過的玩伴都說沒印象了,還被笑說我是在作夢,但是──」
 
    ……即使被嘲弄了再多次,完全變成了玩伴們口中的笑柄,正因為當時的感動仍舊存在在心中,源又還是小小的期待著。
 
    但願那時看見的場景不只是夢境或自己的想像。
 
    但願那幅美麗的畫作、還有那個美好的世間是真實存在的,但願某一天,生活在這個世間的人們和妖魔鬼怪們也能和那時的畫面一樣,和樂融融地打鬧嬉戲……一起生活著。
 
    「不過,這樣很奇怪吧?畢竟從小到大,我身邊的所有人都認為妖怪是會吃人傷人,要有所防備、一旦遇上了就要擊退和祓除的可怕存在,也從來沒有聽其他人說過有和平相處的可能性──」
 
    在過去……的確並未從任何人那裡得到任何與自己的理想相同的答案,然而在那一天開得爛漫的櫻樹下,連同大片大片的粉色花雨一起灑落在畫攤上的話語,卻一下子就將過往被嘲笑時的陰霾一掃而空:
 
    「不會呢,一點都不奇怪喔。因為我也是呢……我也相信喔,總有一天人類一定能和妖魔鬼怪和平的相處。」
 
    有了那一次的談話,往後的交談、互動也漸漸多了起來。有時源又臨時起意就在攤上即興作起畫時,那位女性也總是在一旁看著,或是和他聊著畫中的巷說怪談、奇人軼事、鄉野傳承……還有,在偶然的情況下,源又得知了女性的名字是「阿染」。
 
    同時察覺到的還有,日積月累之下在兩人之間悄悄生出的情愫。
 
    在那一天之前,其實也只是將那位女性作為一名知心好友看待的源又,更沒有辦法想像自己在將來的另一天中,也會在一場同樣盛大的花雨之下向那位女性確認那件事……並且得到了那樣的答覆。
 
    「跟著我的話,大概會吃很多苦啊。」
 
    「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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