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求台灣本土疫情盡快平息及死亡數下降的祭品,拜託了。
 
 
 
 
    生活在那樣的時代中,無法得知「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得到最美好的未來」,就算再努力思考,作為身處局中的一人,大概永遠無法得到所謂正確的答案。
 
    儘管如此還是要繼續為了生存奔走著……努力的做著現在能做的事,就算有了迷惘還是試著繼續前行著。
 
    所以友人才會在說出了那樣的畫之後的幾天還是努力的畫著吧?不能說是和平時一樣的狀態,甚至比平時都還要努全心全靈的投入其中,除了吃飯和睡眠以外的時間全都用在了繪畫上,也因為將自己的一切都投注在眼前的畫中——友人也變得相對沉默寡言起來。
 
    他暫時還沒想到要怎麼面對主動提起了那樣的話題的友人,也還好他在那幾天中接了個尋找失蹤小貓的委託,因此也早出晚歸的,錯過了友人清醒時能夠交談的時間。
 
    每次他在深夜中回到沒有點上燈的畫室中時,總是會看見友人蜷縮成一團披著毯子睡在畫架前的椅子上,手中還握著畫筆,像是準備醒來時一睜開眼睛就要馬上再繼續作畫似的。
 
    他每天放在桌子上的食物也只有極少的一部分被動過,依據友人的個性……他想大概是餓了囫圇的吞了幾口又繼續投入繪畫中了吧?
 
    極盡所能的壓縮著自己的吃飯時間和休息。會讓友人這麼執著都要完成的作品,到底會是什麼樣子的?他自己也曾經想像過——
 
    說不定這次的會是一幅滿是血腥殘酷場景的「地獄繪」吧。
 
    畢竟最近從收音機中聽見的都是那樣的消息啊,說是盟軍正和帝國交戰著,可能很快就會打到帝國境內——一旦盟軍的飛機來襲,對著這座帝都投下大量的燒夷彈,到了那個時候原先平穩的生活就再也回不去了。
 
    除了住所被破壞,人也在空襲中、在大火中一個一個的死去,伴隨著大量的慘叫聲、悲鳴聲,最後終歸平靜……聽了那樣的消息,身為畫師的友人能夠想像出的情景是絕對不可能比自己還要少的。或許每天的夢境中都還能見到是那一天到來時,完全束手無策地看著自己的畫作被一幅一幅毀壞的自己。
 
    無奈無力絕望又悲哀,那樣沉重的情緒到了畫布上,說不定表現出來的場景就會是「地獄」:一幅血淋淋的所有人都被來自四面八方的妖怪逼得走投無路,最後被黑暗侵蝕、被妖怪們拆得七零八落的地獄繪。
 
    然而,他卻沒有想到,就連面對那份眼看戰火延燒過來的不安感——就算是處在這樣的環境氛圍下,友人還是始終如一。
 
    同樣的,是以最純粹的善意在努力紀錄著眼中映入的一切以及當下的想法。
 
    結束了那幾天尋找小貓的委託後,又在外頭閒晃了一段時間後,他一樣是直到了深夜中才回到了兩人居住的畫室。友人依舊裹著那條毯子在畫架前熟睡著,只是這次手中並沒有再握著畫筆,而畫架上放著的——已經是一幅完成的畫了。
 
    儘管畫室中還是因為沒有點上燈而籠罩在大片的陰影之中,卻因為外頭的雨停下了……藉著好不容易從雲層後露面的月光的照耀,他在這幾日以來,第一次看清了那幅畫的樣子。
 
    然後再一次的被友人的作品楞住了。
 
    ——並非是想像中的地獄繪,但比起友人過去的作品還要更可以說是「怪力亂神的」……充滿了各色各樣的妖怪。
 
    ——那是友人想像中的,存在於這個時代的「百鬼夜行」,也是友人在對局勢的「反抗」下,畫出的,希望這個世界能變成的溫柔樣子。
 
    友人這次一改之前的畫風,用了類似古浮世繪的筆觸來作畫,畫中的背景卻是他們當下所處的時代……木靈寄生的樹木用那寬大的葉包覆著他常去的喫茶店,透過葉片還能看見店中坐著穿著打扮和人類既相似又相異的非人……
 
    笑女和齒黑女在靠窗的座位上似乎正聊著什麼事正在興頭上,豆狸和管狐等體型比較小的妖怪正圍繞著一盤蛋糕苦惱地想著該怎麼解決這個「龐然大物」。灑沙婆婆牽著一目小僧,手中還提著裝有甜點的紙盒,像是帶著孫子上街的婆婆似的走出店門。店門外的瓦斯燈隨著夜晚的到來而亮起,跟著一旁飄飄忽忽的青鷺火和吊瓶火一起驅散了夜晚的黑暗。
 
    空中還有人眼看不見的大蜈蚣飛過,再離得遠一點充當背景的那座山上依稀能看見大太法師高大的身影。陰摩羅鬼正停在喫茶店附近的一棟造型前衛的建築物上整理著自己翅膀上的羽毛。除此之外整條街道上還有許許多多過去曾經被記載在古書中,卻隨著文明開化而不得被遺棄在舊時代中的妖怪——
 
    像是各種因為被使用了長達九十九年的時間而能夠成為妖怪的付喪神,還有,在那當中一眼就吸引了他目光的是,並肩走在圖畫角落的街道上,高高興興地笑著談天說地的,紅鬼和青鬼。
 
    大概是受到了女孩口中「紅鬼和青鬼」故事的影響,映入他眼中的畫上的兩個鬼的形象,竟然漸漸轉變成了他和友人的身影。
 
    「如果沒有現在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的話,我們兩個還能夠像這樣繼續歡笑下去嗎?」
 
    沒有人能夠給出答案。或許如果目前的時代氛圍不是這樣的話,兩人的生活就能夠過得更加無憂無慮一點,但是或許就算沒有了現在的這些事,在那個空缺上還是會補上千千百百種的其他事,最終兩人暫時平靜的生活還是會破壞。
 
    他不知道答案……也不知道為什麼看見了這幅畫後會有一種直擊心靈的悲哀感。卻在那一刻,內心第一次強烈的祈求起了: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希望我們兩個能像畫中的一樣,繼續歡笑下去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在自己喃喃自語地說出那句話的那一瞬間,眼前的畫作似乎有一瞬間閃耀著淡淡的金色光芒。
 
※  ※  ※
 
    算算所剩不多的還能夠像現在一樣平靜渡日時間,他也很清楚這大概是自己和女孩最後一次能夠見面的日子了。
 
    這一次他從女孩那裡聽說了「被拋下的妖怪」的故事。
 
    作為那個「紅鬼和青鬼」故事的延續……當紅鬼費盡了千辛萬苦終於找回青鬼時,兩人就那麼一直幸福地生活著,直到文明開化的腳步聲步步逼近時。
 
    雖然也能夠跟著妖怪們一起或是偽裝成人類活下去,或是隱藏身形從此不出現在人們眼前,或是隱居到人跡罕至的深山裡,或是前往妖怪們的桃花源「七条」避世……然而,大概是因為黃泉鄉主人「眷屬」的身份吧,在即將做出決定之際,黃泉鄉的主人為兩個鬼帶來了新的選擇。
 
    「如果喜歡人類的話……那麼要不要試試看用人類的型態、人類的身份,成為人類在人類的社會中生活看看呢?」
 
    無論那樣的提議是出於善意或是惡意,兩個鬼最終還是透過了某種法術……成為了「人類」。
 
    「土御門家那位大陰陽師大人的轉生術……真的很厲害。」
 
    說到那裡時,女孩喃喃自語著,像是純粹對那位「大陰陽師」的過人之處表示驚嘆,但是說著那句話的語調,卻似乎也有些寂寞。
 
    繼續聽下去後,他才了解那股寂寞是從何而來……幾乎是被妖怪們看顧著長大的兩個鬼,成為了人類之後就遺忘了過去的一切,也和其他人類一樣,再也看不見大部分的妖怪們了。
 
    雖然每個妖怪都懷抱著「只要他們兩個能幸福快樂的生活下去就好」的共識,但是一想到兩方的生命大概再也不會有所交集……難免的還是會有點寂寞。
 
    於是,一部分感到寂寞的妖怪就這麼選擇了在成為人類他們身邊生活下去。就算對方可能再也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也沒辦法和自己有所互動了,還是一直、一直守護著——直到時代的氛圍又再一次起了變化。
 
    ——直到成為人類的兩個鬼,也都開始對身為人類的「未來」感到迷惘和不知所措。
 
    因為人類的溫柔而喜歡上了人類,但卻也因為人類的殘忍有了強烈的絕望感。
 
    「那位……土御門家的大陰陽師好像早就想過可能會發生這種事了。說是因為『人類可以很溫柔也可以很殘忍』,所以……也準備了『如果真的不行』時的應對方法。」
 
    「我也是這幾天才從櫻夫人那裡聽知道的,這個──」
 
    女孩巍巍顫顫伸出的將緊握的小手伸到了他眼前,攤開。
 
    ──手心中放著的是,用色紙摺成的,粗糙的青鬼面具和紅鬼面具。
 
    「我不知道擅自把這個拿出來對不對,但是──」
 
    「這個東西是很厲害的咒具喔,是土御門家的大陰陽師大人留下來的,說是如果出了什麼差錯的話,能把『人類』再度轉化回『非人之物』的咒具喔。」
 
    女孩像是怕他不相信或拒絕一般的,拼命的解釋著。
 
    「我……和其他的大家都已經談過也決定好了,會努力阻止最壞的情況……最糟的未來發生的,我們所有人一定都會很努力的試著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加『溫柔』的。」
 
    「可是,萬一我們失敗了……如果真的撐不住了,一定要逃,一定要逃,知道嗎?逃到哪裡都好……萬一到最後真的走投無路,就連可以逃跑(逃避)的地方都沒有了,到了那個時候,就請和您的那位友人一起,捨棄人心……逃到百鬼夜行的世界來吧。」
 
    ——如果真的不行的話。
 
    就「回來吧」,回到百鬼夜行的世界中吧——女孩的目光十分堅定,表現出來也不像是說謊,就彷彿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著讓「非人」變成「人類」,又能讓「人類」變回「非人」的法術似的。
 
    「在說什麼呢?這麼奇怪的話……這種事只是故事情節而已吧?」
 
    那時的他尚未知曉那段話的含意,但是,卻還是收下了女孩手中的兩個紙摺的鬼面具。
 
※  ※  ※
 
    ——如果真的有一天到了無處可逃的地步的話。
 
    ——那就「回來吧」,變回「鬼族」,回到百鬼夜行的世界中吧。
 
    他在將來的某一天中也的確和自己的友人一起那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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