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求台灣疫情盡快平息及死亡數下降的祭品,拜託了。
 
 
 
 
    他身邊認識的人們,無論是畫評家、作家、音樂家還是其他的藝術家,總是會說友人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人。
 
    無論晴雨,又或者是發生了嚴重到像是天塌了下來、會毀掉一切的大地震大海嘯,無論是什麼事似乎都沒辦法阻礙他拿起畫筆。彷彿會永遠這麼畫下去,彷彿是藉由作畫來逃避一切一般,只要躲在圖畫的世界中就能夠不去管那些讓人煩心的他人事……
 
    總是一直一直的以包含了純粹善意的筆觸,記下自己所有想畫的題材──從這一點來看,友人的確與女孩口中故事裡的「紅鬼」一模一樣。
 
    「那傢伙是藉由這種方式在麻痺自己,在逃避啊。」其他人總是搖著頭,這麼評價道。
 
    只是──和友人有著長久以來交情的他卻很清楚,那並不是逃避的表現。
 
    彷彿是藉由作畫在保護著這個世間似的,彷彿是藉由作畫在記錄著那些他沒辦法保護的東西似的。一看到那些畫的瞬間,他就懂了。
 
    ──那是對於這個世間的現狀感到焦慮又無力改變的人,明明知道自己的做法起不了什麼作用,卻還是試著做出的抵抗。
 
※  ※  ※
 
    「再過一段時間就沒辦法再像這樣隨心所欲的畫了吧。」
 
    「阿蒼,就算最後可能會死去,就算可能沒辦法再畫了,至少可以死在我最喜歡的紅色之中啊。沒辦法呀,換個角度想想……這樣也不錯呀。」
 
    友人對現在正在進行,或是未來即將發生的某些事,說不定看得遠比他還要透徹,所以才能夠說出那樣的話。說著的時候不帶著任何直視悲劇時的絕望或哀傷,取而代之的則是那抹似乎永遠都沒有改變的幸福開心的笑容。
 
    他和友人兩個人所在的那個時代中,因為有了文明開化帶來的便利,看似一切都很美好,實際上卻彷彿總是被陰影籠罩著。
 
    幾乎所有人的心緒都浮浮躁躁的,高聲喊著「為了帝國」,狂熱地支持那些仔細一想根本並非正道的侵略行為。
 
    在文明開化中驅逐了來自舊時代的妖怪之後,就連「過去」時常充斥在街頭巷尾的那些怪談傳說都漸漸消失。取而代之填補上這個空缺的,則是出於惡意而被製造出的,那些似真似假、搧動人心的傳言。
 
    ──明明仔細想想都是極其可笑的說法,卻完全掐不動源頭的,迅速在整個社會中擴散開來。
 
    直到讓人根本就無法分辨什麼是真實為止。
 
    他就是因為討厭那樣的事,在發現自己的學科很有可能遭到有心人利用之後,才選擇了「逃家」的──真的要說起來,和友人相比,從那樣的事情中「逃開」的人是他自己才對。
 
    他沒有細算自己已經逃家了多久,或許已經超過了三年,又或許連兩年都不到。
 
    在這段時間中,他做起了類似「萬事屋」的工作,專門處理起一些在日常生活中看似無關緊要,卻又讓人抓狂的小事……只有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在這種小事上時,去煩惱著該怎麼找到委託人走失的小狗小貓,去煩惱著要怎麼去查出委託人丈夫的婚外情關係時,他才能讓自己不再去想「這個世界到底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明天這個世界又會變成什麼樣子」之類沉重的事。
 
    當社會上的普遍氛圍都轉而討論著「如何擴張帝國的版圖」時,他在同一時間拿出這段時間以來存下的三分之二的報酬,和友人一起合資買下了過去只是「租下」的,同時作為畫室與住所之用的那個空間。
 
    當所有人因為帝國又拿下了新的殖民地而上上下下都充斥著興奮的氛圍時,他正在畫室中欣賞著友人的畫作,與友人聊起了創作中的一切,與外頭的氛圍相比就像是平行世界似的。
 
    他還幫著友人辦起了畫展——儘管因為題材的緣故而乏人問津,他卻總覺得友人在畫展結束後露出的表情……就像是完成了什麼畢生心願似的愉快。
 
    他就那樣一直以「逃家」的方式逃避著可能到來的一切,直到——在那天早上,從背對著自己坐在畫架前的友人那裡聽見了那樣的話時,才像是突然從美夢中清醒過來似的。
 
    內心不由自主地想著:該來的事終於還是來了。雖然明明是早就該意識到的事,無力改變的自己也只有面對的選擇……但是當真正可能無法再逃避的那一刻即將到來時,表面上看起來冷靜,他的內心還是隱約慌亂起來。
 
    找了個藉口要去為友人買回用完的幾瓶顏料,實際上卻視同直接落荒而逃的他,直到提著顏料走出了常去的店之後,內心情緒依舊沒有完全平復。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再次看見了,自稱為「座敷童子」的女孩就站在對街的街角。
 
    在喫茶店裡點了同樣的蛋糕和咖啡後,面對女孩的一句「發生什麼事了嗎」,他終於還是忍不住……
 
    「其實啊——」
 
    在先前的幾次見面時沒怎麼提起過自己的事,這一次他卻忍不住將自己和友人、逃家的事、內心的迷惘全都一股腦的告訴了女孩。
 
    「我和那傢伙都不喜歡爭鬥,也不喜歡競爭,只是想一直……做著自己最喜歡的事,就這樣生活下去。」
 
    「『如果這個世間能夠變成更加溫柔的地方就好了』,現在在這個世界上之外,除了那傢伙之外,還有其他人覺得那樣的願望會實現嗎?」
 
    女孩似乎有一瞬間楞住了,聽了那樣的詢問後,更是有了一小段時間低下頭完全不發一語,像是在思考著什麼事。
 
    他本來也不怎麼奢望能從女孩那裡聽到問題的答案的,又或許將這麼複雜的事告訴年紀這麼小的孩子本來就是一個錯誤了。眼前的女孩還有著「能夠回去的地方」,還有著「疼愛自己的家人」,被保護得好好的原先也可能終期一生都不會接觸到這些世界的黑暗面,這麼說來……自顧自地向女孩發起牢騷說出了那些事的自己,反而更像是惡人了。
 
    ……他本來,真的不怎麼奢望能從女孩那裡聽到問題的答案的。輕輕嘆了口氣,正想對女孩說出「就把我剛才說的那些事忘掉吧」,女孩卻又在那之前率先抬起頭來。
 
    猶如幼貓般細弱的聲音這次吐出的並非是古怪的問題,而是對於這一連串的事所做出的,女孩自己的結論:
 
    「真是無法理解的生物,人啊。」
 
    該說真不愧是貫徹了「座敷童子」這個角色形象的女孩嗎?就連回應也說得……就像自己不是人類一樣。不過他再仔細想想,也的確是這樣沒錯。
 
    「嗯,人啊,的確很難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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