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行奇幻空談

※祈求台灣本土疫情盡快平息及死亡數下降的祭品，拜託了，拜託了，拜託了。

落首燈

    那好像是我那位青梅竹馬的友人那間名為「隱世堂」的古物店開張之初時的事了。

※  ※  ※

    畢竟取了那樣的名字，而且玻璃櫥窗裡擺設的物品多半都是讓人一眼看了就覺得「很不妙」的東西，友人的古物店－－在剛開店的那段時間裡，都是冷冷清清一整天都沒半個客人的樣子。

    像是什麼放著被剪下的長髮的桐木箱子啊、外觀美麗卻標示著曾經呈裝過的毒藥名字的玻璃瓶啊、表情詭異的三猿像啊，更別提那堆一看就是帶著某種詛咒的人偶了……那些原先都是被友人透過各種管道精心挑選收購了下來的「商品」，盡是看起來可能會為持有者招致不幸的東西。

    就算同為超常現象愛好者，在最初看見友人的店時，我還是不只一次訝異過－－真虧友人在這種一看就很不對勁的地方待得下去。發現友人的店沒有客人時，則是想著「毫不意外啊」。

    －－除了像友人……那個怪人一樣能夠被那些東西環繞著，渡過一天仍然面不改色的人；除了像那個笨蛋一樣，能夠在那些似乎附著詛咒的物品旁邊停留超過十分鐘，還可以悠閒的看書打盹的人，到底有誰會自己走進這種一看就「不太對」的地方啊？

    ……好像在這裡就有一個，而且自從這間店開張之後就每天通常會在中午過後造訪－－沒辦法，我也是有工作在啊。但讓我來到這間店的理由卻不是那些商品，雖然作為超常現象愛好者，不過我也知道那種東西萬一天時地利人和全部具備之後的危險性，所以我其實在有段時間，是在內心私下規定了自己絕不從店裡「取走」或「買走」任何東西的。

    我來到店裡的理由－－也只是想看看那個笨蛋是不是還好好的活著而已。聊個幾句，順便再叮囑個幾聲「要記得吃藥」「吸入器要記得帶在身上」，就有如完成了什麼每日任務似的，既然做完了今天該做的事，更是不太想再在這個讓人不安的空間裡久留。

    只是，或許是連續好幾天都聽那個笨蛋有點失落的自言自語著「今天也沒有客人啊」的緣故－－

    我在那天正要推開門，離開古物店時，還是忍不住折返了回去，多加了幾句：

    「我說你啊，既然想要客人的話，或許也該做點新店開張的宣傳吧？在店門口掛上什麼醒目的東西之類的……讓人有了興趣才會想走進來啊。」

     至於更改櫥窗擺設和店內裝潢的事，我知道友人就算聽了，有很大的可能性還是會堅持己見，所以就先不提了。

    我看著友人那天點了點頭，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心裡也不禁好奇起來－－那個笨蛋，那個傻子，最後到底會拿什麼來作為宣傳。

※  ※  ※

    知道什麼是「走馬燈」嗎？

    其實顧名思義也是一種燈籠，但燈架內部卻被加上了「特別」的構造，點燃之後，燈屏上的影像就會自動轉起來。

    比起一般燈籠還要大上一點的尺寸，明顯到就算還沒走到店門口，從街道的另一頭就能夠看見了，再搭配上燈面上不斷畫影流轉的絢麗畫面，的確是「足夠醒目」而且「讓人有興趣」的東西。

    難得我還覺得友人這次的確是選對了東西。

    但隨著距離逐漸拉進，越是把注意力放在那盞走馬燈上就越覺得……燈面上的圖案，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直到完全站到燈的前方時，終於認出那些圖案代表著什麼的我，只想對幾分鐘以前的我說：太天真了，妳以為那個笨蛋會挑什麼正常的東西嗎？

    偏偏從店裡走出的那個笨蛋還補上了一句……更顯得諷刺的：「這盞燈的名字是『落首燈』喔，也是我用了很多管道好不容易才弄來的……怎麼樣，的確是『醒目』又『讓人有興趣』吧？」

    是這樣沒錯啦，不過－－

    是有哪間店會為了招攬客人而在店門口掛上這種描繪了某人的人頭是如何被砍下落地的燈啊？哪個人都會覺得不吉利啊！你這個笨蛋，連掛上什麼圖案都沒有的白色燈籠也比這個好多了吧？

    我已經是直接瞪著他的狀態了，只差還沒把心裡那些激動的感想用破口大罵的方式宣洩出來而已。但那個笨蛋也不知道是太遲鈍了沒注意到，又或是刻意忽略了，就算一直接收著那樣的情緒還是自顧自地開始談起……這盞得來不易的走馬燈背後的傳聞：

    據說這盞燈上描繪的是四大城還在的時期，一名背叛了主家的武士被抓到之後，處刑的完整過程。

    正好在場的畫師意外畫下了從頭還接在脖子上，到身首異處人頭落地的完整連環畫，那幅畫隨後又被一名燈籠師買下，並因為一時的好玩，被製成了燈籠。

     每當「落首燈」被點燃、旋轉起來時，都會播放出那位武士悲慘的死亡經過，周而復始。

    又據說……那位武士的亡魂就附在走馬燈上，不斷以這種方式重覆著當時痛苦過程的祂，發下了詛咒－－等到這盞燈旋轉到了第九千九百八十一次時，祂就會出現在當時的持有者面前，奪走持有者的性命。

    ……聽到那裡，我有一瞬間忽然想伸手直接把那盞燈摘下。
    但又聽友人似乎有點失望的再補上一句：那盞燈在他之前已經有過好幾任的主人，旋轉次數也早就超過了傳聞中提及的，卻什麼事都沒發生……是不是上面根本沒有附著武士幽靈……

    我就又默默的把手伸了回來。把「關心」改成了大罵：

    「你這個笨蛋，這個傻子，該不會又被騙著買了什麼高價品了吧？」

    「啊哈哈，好像是呢。」

    「你還笑得出來啊？」

※  ※  ※

    不過那盞燈在那一天，倒是為我帶來了其他小小的「不可思議之處」就是了。

    那天因為工作耽擱了，我是到了逢魔之時才來到古物店的。是「陰」與「陽」交錯的時間，如果把店裡當成「隱世」的話，店外就是「現世」，也就是說那時的我無論如何，似乎都佇立在了「邊界」上。

    那個一切無論有形或無形之物都變得混亂的狀態下，無論看到了什麼，其實都不算太奇怪－－

    我一直沒有告訴友人，那一天當我從那盞走馬燈上移開視線時，其實有一瞬間看到了……大片的黑影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張牙舞爪的，也不知道是針對這間店還是店主人本身。

    但卻在觸及了走馬燈向四周投下的光影時，彷彿被什麼燙到似的，一下子都彈了回去，也根本沒什麼黑影能夠成功侵入到友人周身。

    我一面心裡偷偷的慶幸著友人沒事，一方面內心卻又忽然閃過了那個之後會跟著我好一段時間的疑問：

    「那位武士發下的，真的是『詛咒』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