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求台灣本土疫情盡快平息及死亡數下降的祭品,請庇佑台灣平安吧,拜託了。
 
 
 
 
人形
 
 
    ──那名古怪的男子是在某個雨天不請自來地按響宅邸的門鈴的。    
 
    我從第一眼就看得出這名深夜來訪的男子很不尋常……畢竟男子並未撐傘前來。
 
    如果外面下著的是像是隨時都會停下的小雨就算了,偏偏外頭是宛如颱風過境一般的狂風暴雨,只要是精神無異常的人類都不可能在這種天氣中出門的──一踏出門的話,不只是有被吹落的物品擊中的危險,甚至還會弄得渾身濕透十分狼狽啊。
 
    所以佇立在大門口的男子絕對不是什麼正常的角色……我由此判斷著。就算男子的穿著打扮十分正經,是出席正式活動會穿著的黑色正裝和服搭上外出用的白色風衣,被雨點打濕的鏡片下也有著冷靜沉著的眼神。若是他人未接觸而僅憑第一印象判斷時,可能會將這名男子貼上「學者」的標籤吧?
 
    但事實卻大相徑庭。甚至驅使這名男子在雨天前來的原因,也是那麼的奇異:
 
    「在下是人形師『市松屋』。」
 
    男子微微行了禮,這麼說著:「正在尋找著在下一生最高傑作的某具人形……在下一直將那具人形看作女兒對待,只是不久前不小心遺失了,透過各種管道終於找到這裡來。就算要在下付多少錢都沒問題,您可以把那具人形還給在下嗎?」
 
    那是具頭上紮著大大的鮮紅色蝴蝶結,還穿著與頭上蝴蝶結同色的和服,臉上還化了妝的幼子人形──但根據男子所述,那具人形最大的特點似乎並不在這些穿著打扮,而在於「表情」。
 
    我印象中的幼子人形似乎通常會做成面無表情的樣子,然而,男子描述中的那具人偶有著既憤怒又怨恨的,令人恐懼的表情……是有著那麼特殊表情的人形。
 
    聽到這裡,我不禁想起,在一個星期之前,這棟宅邸中的確迎來了像那樣的一具人形。
 
    一般人明明都不會想留著那種東西的,甚至能有個人把那種東西帶走處理掉是最好的,但是那天的我面對著男子,卻像是著了什麼魔似地,恍恍惚惚間就開口吐出了「不可以」這三個字。
 
※  ※  ※
 
    那具人形是在不知不覺間出現在宅邸大門前的。
 
    就連早起的傭人們都說不清人形是在什麼時候、以什麼方式出現的,就算調閱了門口的監視器,結果等調到了可疑的時間段之後,螢幕上卻是一大片的雪花屏……剛好到就像是有某個存在不希望被人知道人形的來歷似的。
 
    明明是來歷不明、看起來又那麼不詳的東西,卻因為老夫人看了後非常喜歡,喜歡到了早晚都一定要看到的程度,於是那具人形就這樣被留了下來,擺到了老夫人的房間中。
 
    而回絕了男子的請求之後的我,也正通過幽迴曲折、兩旁除了紙拉門外再無別物的長廊,往老夫人的房間前進著。
 
    一步、一步,又一步……一切乍看之下都和平時沒什麼兩樣。身為負責照料老夫人生活起居的看護,我每天都必須無數次經過這條長廊,即使今天因為經過玄關時聽見門鈴聲而有點意外的插曲,但當下也只是重覆同樣的工作而已。
 
    只是在路程中,卻又隱隱覺得這裡很不對勁──這棟宅邸,平時有這麼安靜嗎?
 
    因為外頭下著大雨,孩子們應該都待在房間裡玩著遊戲,無論是摺紙、繪畫、紙牌或是其他能玩的東西,過去每到了雨天中,這條走廊都會充斥著孩子們的笑鬧聲的……現下卻什麼都聽不見。
 
    而且,也連一個人都沒有。
 
    走廊上平時總是會有許多傭人忙進忙出的,或受大小姐、二小姐吩咐去備來她們需要的東西,或是為老爺和夫人主辦的晚餐會進行準備工作,端著熱騰騰的料理前往宴席之間……本來應該要是這樣的才對。
 
    ──如此寂靜而毫無生氣的大宅,這個地方到底是從什麼開始變成這樣的?
 
    試著回想,頭卻毫無預警地痛了起來,彷彿是被人拿著斧頭給硬生生砍成了兩半,抬手撫去,手上卻沾上了黏膩帶著鐵鏽味的暗紅色液體。
 
    「這是……什麼?」
 
    從哪裡滴下來的?上面……天花板嗎?
 
    仰頭一看,天花板上卻完全沒有水漬之類的痕跡,甚至也連個蜘蛛網都沒有。手上的液體也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大概是我太疲累才產生的幻覺吧──於是我放下了心,繼續沿著走廊前進著。
 
    迎面而來的皆是乾淨到能夠映照出兩旁紙拉門的木地板。
 
    這樣才對,儘管因為舊華族的式微,遠道而來前來參加晚餐會的客人日漸減少,這裡的每一位傭人每天都還是盡心盡力地打掃著這棟宅邸的每個角落,力求讓最好的一面呈現在客人們面前,也正因此這棟宅邸才能時常保持著一塵不染的狀態……該要是那樣的才對。
 
    但在我的印象中,在不久前迎來人形的那一天,這棟宅邸卻曾經短暫地被「弄髒」過。
 
    因為那一日正好也是和今日相同的狂風暴雨天,出現在宅邸門口、連個遮擋物都沒有的人形自然也被淋得一身濕,看起來彷彿是名無家可歸、狼狽可憐值得同情的小女孩似的……或許也是因此,懷念大小姐和二小姐小時候模樣的老夫人,才會對這具人形投以特別的關愛吧?
 
    傭人們將像個落湯雞小女孩的人形拿進屋內時,人形身上濕透的和服還在徑自滴著水,凡是經過的地方很快的就多了一片水痕。
 
    但是、但是,回想到這裡,我忽然發現了某個怪異之處──
 
    我還記得被雨水弄髒的地板,也記得被傭人們拎在手中的人形的樣子,但是卻想不起來……那具人形之後又是怎麼到老夫人那裡的?還有──
 
    那一日的我應該也和傭人們一起目睹了出現在門口的人形的,現在的我卻不知為何也記不起人形到來時的某些細節之處。像是──
 
    「……那具人形,到底是以什麼樣的姿勢被放在門口的?」
 
    並非是坐姿,也不是平躺或側躺在地上。我試著在想像中將那具人形擺出那樣的姿勢置於門外,卻只覺得有股陌生感,倘若當時是以那樣的姿勢出現在那裡的話,照理來說我應該不會有這樣的感覺才對。
 
    但如果是其他更奇怪的姿勢,我更應該會在腦海中留下強烈的印象才對。
 
    然而,卻宛如被某個存在刻意抹除了似的,什麼都沒有。
 
    腦海中對人形最初的印象,僅僅只剩下「是忽然出現在大宅門口」以及傭人拎著人偶走過後留下的那條水痕,只有這兩點而已。
 
    對了──像這樣走過同樣的地方,我模模糊糊間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回憶起來走廊上的那條水痕的樣子,好像更像是某個全身濕漉漉的人走過後留下的痕跡?
 
※  ※  ※
 
    終於來到了老夫人的房門口,我正想拉開紙門,手卻又不自覺地停在了半空中。
 
    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起了方才拒絕了自稱「市松屋」的男子之後,男子在大門關上前留下的那句宛如「詛咒」的話語:
 
    「那具人形……留著對您和這個家來說,是不會有什麼好處的。畢竟是滿懷著怨恨和不甘製作出的作品,又遇上帶著特殊淵源的這個家,只要人形還在這裡……未來、未來絕對會帶來大禍的。」
 
    我本來應該要因為那番話感到害怕才對……有誰會不害怕不清楚發生日期,但卻確定未來一定會發生的災禍呢?
 
    明明清楚那才是正常人的反應,但我又為什麼直到現在都還未感到害怕呢?說起來我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恐懼那個有著可怕表情的人形呢?還想繼續深入思考時,頭卻先痛了起來。事到如今也只能暫時先放下這些問題,嘆口氣,準備開始今天的服侍工作。
 
    「老夫人,我進來了,請問今天有什麼要吩咐的嗎?」
 
    努力在臉上堆出笑容,繼續未完成的動作,我還是拉開了眼前的紙門。然而映入眼中的卻並非是老夫人一面梳裝著一面微笑著向我問好的畫面,而是,一大片血紅的光景。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旅空(白井天)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