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底-15－百行奇幻空談

※祈求台灣本土疫情盡快平息及死亡數下降的祭品，請保護台灣，拜託了。

※改編的是日本越前的妖怪蠑螈傳說。

中篇底

──看到這個就讓我想起，有個關於古井、武士和蠑螈的怪談……赤，你想聽一下嗎？

──啊，好！阿蒼，我……我想聽！

──接著穿著水藍色浴衣的青鬼輕笑了起來，沒多久後述說著故事的聲音開始傳入畫著畫的紅鬼耳中。

──很久很久以前……

很久很久以前，曾經有位名叫「塵外」的僧人為了修行佛法而來到一處僻靜的古城遺址中。

那裡經過好幾場戰事，建物又因為長期的風吹日曬雨淋而多半傾倒毀壞，然而塵外在遺址中足足走了一整天，還是找到了一棟勉強能夠住人的木屋。縱使門窗上的和紙都已經破得差不多了，屋內的榻榻米也有多處腐爛，但相較起其他房屋來說樑柱和屋頂都尚且完好。而且院子裡的古井旁還種著枝繁葉茂的娑羅双樹，讓塵外一看就認定了：「就是這裡了。」

於是塵外就這麼在那棟木屋裡住了下來。

畢竟是「遺址」，除了繞道的行商人和追著獵物跑到這裡來的狩人之外，平時是不太會有人來訪的。也正因此，塵外得以在白天時不受任何干擾的靜下心來好好研讀經書。

而到了夜裡時，就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自從塵外在這裡住下後，每一日夜裡，屋外都會準時傳來陣陣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的喧嘩嬉鬧聲──那是原先居住在這處遺址中的妖魔鬼怪趁著夜色進行百鬼夜行巡迴整座遺址，還沿路打打鬧鬧著發出來的聲音。

本該是擾人心神的狀況，但卻因為同時響起的還有規律的太鼓聲，咚、咚、咚、咚……只要試著專注在鼓聲中就還能讓自己沉心靜氣，漸漸的塵外練就了即使嬉鬧聲傳來還是能無動於衷讀書的心性。

而即使每一日夜裡都聽著那樣的聲音，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塵外是不知道聲音的主人實際上的長相的。

一方面是因為聲音的主人似乎有意的在避開這棟木屋，另一方面也是塵外根本就沒遇上需要和妖魔鬼怪有所交流的情況。

他和居住在古城遺址中的妖怪們過著或許都知道彼此存在，卻也互不干涉的生活。直到某一天──

也是夜裡時，塵外正藉著搖搖晃晃的燭光在讀著一本厚厚的古籍，耳中卻忽然傳來有別於平時聽慣的妖怪吵鬧聲的，細碎的竊竊私語聲。

原先想放著不管的，那個聲音卻越來越大聲，直到塵外讀到了一個段落，終於忍不住從古籍中抬起頭來，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被一大群的武士包圍了。

那些武士就像是才經歷過一場惡戰似的，每一位都衣衫襤褸，身上的和服有著多處破損，手中的佩刀也都是折斷的樣子。而且每個人看起來都受了很重的傷，不是缺了手臂缺了腳的，就是少了一隻眼睛、肚破腸流，血淋淋的樣子。

即使如此，每一位拿著刀對著塵外的武士臉上卻沒有任何懼色，只有滿滿的不信任和敵意。帶頭的武士問著塵外：「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在這裡？這裡怎麼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我們……又為什麼會變成這副模樣？」

在昏黃的燭光照耀下，塵外突然發現面前的武士們身下都沒有影子，還不只如此，更仔細專注去看的話，甚至還能透過武士的身體隱約看見後方破敗的紙拉門和榻榻米──事到如今，塵外也確定了面前的武士們絕對不是活著的人類。又聽了那番話，眼神瞬間變得悲憫起來，卻一時想不到能對祂們說些什麼，因此只是凝視著武士們不發一語。

沒過多久，大概是意識到就算再等下去也不會從塵外那裡得到問題的答案，武士們又一個接著一個的，如同出現時一般莫名其妙地又消失了。

這處古城遺址平時是不會有任何人來訪的，因此想弄懂那些武士的來歷的話……塵外也是在同一天夜裡，聽見百鬼夜行的聲音由遠而近時，第一次踏出門外、迎向妖怪們。

該慶幸在那裡的都是對人類尚且懷著善意，而且也願意和人類溝通的妖怪嗎？像是小豆洗、古庫裏婆、五德貓、豆腐小僧……一類的通常會寄居在人里中的妖怪，塵外就是從祂們那裡得知了武士們和這座古城遺址的關係。

「那些都是……因為戰事而死在這座城裡的人啊。」

「那些都是……為了保護這座城而拾起刀劍投入戰爭，卻在瀕死之際發現自己其實『還不想就這麼死去』的人啊。」

如此強烈的執念束縛了瀕死的武士們的靈魂，讓祂們即使死去了也無法前往黃泉鄉好好休息。對「不死」的祈求更讓武士們的靈魂化成了就算身體斷了一半或是缺手缺腳都不會死去的「蠑螈」的樣子……待在院子裡的古井中。

考慮到夜晚時外頭太過昏暗，就算提著燈前去一探究竟大概也看不到什麼東西，因此塵外是等到第二天白天才來到古井邊的。

從井口俯身往下方黑暗中看去──果然真的如妖怪們所說的，塵外也數不清自己到底看見了多少條蠑螈，黑背赤腹的祂們擠在井底那個狹小的空間中艱難地蠕動著。

看了那副景象，想著祂們活著時就已經過得夠辛苦了，沒想到死後卻活在另一個地獄中，就讓塵外覺得……無論如何，都要為祂們做點什麼才行。

──想讓祂們獲得真正的解脫，想讓祂們不再被「不死」的執念束縛，能夠真正的安息。

至始至終都在內心那麼祈求著的塵外，就那麼坐在井口旁唸了足足七天七夜的經文。

直到第八天的早晨來臨時，正唸著經的塵外忽然看見井中出現了一道光芒，他連忙往井中一看，只見原先滿滿地佔據了整個底部的蠑螈都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