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求台灣平安的祭品,拜託了。
 
 
 
 
    某位民俗學家的記錄:
 
    「名得河童」是我在歌川一帶採集到的最後一則故事。
 
   記下這則故事的是從前住在這一帶的某位老人。不知道是從誰、從哪裡得知了這些事,卻固執的認為這就是「真相」。
 
    「明明看起來只是個童話故事而已。」我在老人的故居讀著記載了「名得河童」的筆記本時,那位自稱老人的曾曾曾孫女的美麗女性是這麼告訴我的。
 
    乍看之下的確有這樣的感覺。
 
    無論是到死還在維護著河童的人、得到名字之後卻願意為了人類而死的河童,通篇充斥著的過於純粹的善意和捨己為人……全都是理想化到或許只有童話故事中才會出現的情節。可是明明是那樣的內容,送到我手中的筆記本卻十分乾淨整潔,似乎至今為止都被小心地保存著。
 
    我不是沒看過其他出於對故人的思念而被好好保留下來的遺物,只是保存得像眼前這麼完整的還是第一次。出於訝異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本來還以為會得到和其他人一樣類似「思念」「回憶」之類的答案,女性給出的那個回答都不在我的這些預料之內,卻順帶一起解釋了很多事:
 
    「因為他終其一生都對那件事耿耿於懷。」
 
    那個寫下了「名得河童」的老人據說是幾十年前一次山洪爆發的唯一倖存者,那時他還是個小孩子,被大人們找到時正雙眼發直地注視著已經恢復平靜的河水,口中喃喃地唸著「我被河童救了」這句話。
 
    大人們一直以為那只是驚嚇過度時的幻覺而不太在意,當年那個說著自己「被河童救了」的孩子,卻因為同時從河童口中聽見了那句「權兵衛大人,這一次終於能救到您了」,花費了一生都在尋找當日遭遇的真相。
 
    直到垂垂老矣之前到底試過多少方法來確認真相,這之中的過程只有當事人才知道。
 
    然後終於能提起筆把自己認定的真相寫下來——完成「名得河童」之後,似乎是因為消除了長年以來的執著,在幾天之後壽終正寢的老人是帶著沒有任何遺憾的安詳表情離開的。
 
    我就是因為那位女性的這段回應才開始懷疑起……如果老人記下的「名得河童」並不單單只是理想化的童話,而真的是某種程度上的「真相」的話——
 
    那麼康川地區的「河童之墓」中,可能至少埋有一具真正的河童遺體。
 
    那是個曾經許下了「希望所有愛著河童,也被河童深愛著的人,從今以後都可以平安的活下去」這種願望的河童。只是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環繞著那個河童的怪談傳聞最後傳下來時都是失真的樣子。
 
    依照「名得河童」中的說法,將那些傳聞變成那個樣子的就是這條河的河神了。
 
    說起來那位河神似乎還會化身成人類,那麼自從我開始調查「無名河童」傳聞的那時起,在這一帶訪問到的人之中到底有多少是真正的人類,有多少又是偽裝成人的河童甚至是河神本尊?
 
    還有河川「死而復生」的真相,在故事中姬子因為能同理同類的心情,雖然無法認同卻也無法責備,對於身為人類的我來說,知道了就只會有一種反應。
 
    我臉上的表情大概難看到讓那位女性都嚇了一大跳,還讓她有點疑惑的樣子,才讓她在接下我交還回去的筆記本時問了那種問題:「這樣不好嗎?雖然必須付出一點代價,但所有人的願望的確都實現了啊。」
 
    「一點都不好。至少……對那些一心期待死者復活,甚至付出生命的人來說,雖然是懷抱期待直到最後一刻,這種欺騙式的復活簡直就是在踐踏他們的心意啊。」
 
    聽了我的回應,那位女性愣了一下,微微低下頭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說的也是,那麼……終究還是需要其他替換的方式才行。」
 
    至少希望是有一天當真相被揭露之後,不會讓人太失望太怨恨的方式——這樣的念頭才剛在我心裡浮現,那位女性又像是感覺到什麼一般猛地抬起頭。那雙凝視著我的眼睛,那時真的閃亮到根本不太像是人類。
 
    「這是你想對河流許下的願望嗎?」
 
    在那一剎那間我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覺得必須立刻明確地表達自己的想法才行,就一股腦的把自己到目前為止的調查感想全都說了出來:
 
    「不是,我不會、也不想對這條河許願。」
 
    「因為聽起來神明雖然有求必應,但有時候願望卻會以扭曲的方式被實現,還會傷害到無辜的人,所以我絕對不會去向這條河的神明許願。」
 
    「我的願望我自己會去實現。」
 
    似乎是對我的那番話頗有意見又不知道該從哪裡反駁起,那位女性在接下來的談話期間都擺著一張不太高興的臉。只是在我那天離開老人故居前似乎也想通了什麼,表情看起來不再那麼有敵意了。
 
    ……
 
    隔天再過來時,看見老人的故居變成了久久沒有人居住的樣子。
 
    我拜訪了住在附近的其他人,每個人都說老人根本就沒有什麼曾曾曾孫女。畢竟他終生都沒有娶妻,到了晚年一個人住在那間屋子裡,直到躺在床上的遺體腐爛了,才被人發現。
 
    我稍微回憶了一下昨日見到的女性的說法,更確定自己昨天的感覺沒錯了:那位女性果然是……
 
    至於明明已經藉由扭曲的傳聞讓人們都以為「這一帶沒有任何河童」「河童不存在」,應該也是用這種方式來保護河童免於侵擾的祂,又為什麼要告訴我「名得河童」的故事……這我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從祂的反應來大致猜測,或許是和祂說的那句「終究還是需要其他替換的方式」吧?
 
    又或者事情根本就沒那麼複雜,我遇到的只是個無意間撿到老人遺物的妄想症患者?
 
    ……
 
    調查到了最後,雖然不可能真的因為這種原因就去挖看看下面是不是埋有真正河童的遺體,想著都知道了人家的故事還是正式弔唁一下比較好,我特地繞回了康川地區的「河童之墓」一趟。
 
    沒想到會在那裡見到其他和我一樣從外地過來的人。表情都很溫和的兩名青年似乎是結伴旅行至此,都帶著小型的行李箱、背著背包。我到的時候,其中一人正在墓前合掌致意,或許是已經得知了那個地區流傳的「無名河童」故事吧?另外一個人則是——
 
    稍微合掌致意完,就翻開懷裡抱著的素描本努力畫著什麼,那專注的樣子像是周遭有再多的干擾都阻止不了他畫畫,而他的同伴似乎也很習慣他這個樣子了,只是眼神溫和地等著他畫完。
 
    沒過多久畫作好像完成了,帶著素描本的青年笑著直接將那一頁從素描本上撕了下來,擺在「河童之墓」前。我本來還沒反應過來,後來想想那應該是……供養?
 
    「這樣就可以了嗎?」
 
    「嗯,沒辦法呀,因為我喜歡大家都能幸福的結局啊。」
 
    直到兩名青年說說笑笑地提著行李從墓前離開後,我才走過去看了被留在墓前的畫。
 
    我大概直到很久之後都還會記得畫上的場景。簡單的線條在紙上勾勒出泡在河裡的河童和坐在岸上的少年的樣子,無論是河童或是少年都正咧開嘴開心的笑著……兩人栩栩如生地生活在畫裡那個永遠都會被日光照耀著的明亮河邊。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凝視著畫中的兩人越久,我依稀聽見有微弱的聲音從畫裡傳來:
 
    「初次見面,我是——」
 
    「我知道,妳是河童。」
 
    「妳好,初次見面。」
 
    就算不知道名字,就算沒有人類的名字;就算是和人類不太一樣的長相,就算有長著蹼的雙手和綠色的皮膚、鳥嘴和龜殼……就算不是人類,也能被人類接受,也能被愛著;就算沒有成為人也能得到幸福。那幅畫隱約表達出了那樣的意思。
 
    畫的右下角留下了「akaioni」這個署名,我想起自己似乎曾經在某個大型超常現象討論網站上看過這個名字的繪師的圖,原來那就是本人嗎?
 
    ……
 
    「無名河童」以及其相關傳聞的調查進行至此,最終的結論是:這並不是讓我父母失蹤的「那則怪談」,既然如此就該到下一個地區去了。
 
    好了,該來繼續調查下一則和「無」有關的怪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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