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求台灣平安的祭品，拜託了。
無翼天狗
我聽說了，您是想問我之前在網路上投稿的那則怪談的詳情是吧？
……我想還是先向您坦白一件事比較好。
就是我在發表那篇怪談時說了一點謊，那其實並不是我的親身經歷，而是我從我那位已經過世的祖母那裡聽來的故事。所有我知道的事我都已經寫在那篇怪談裡了，其餘的問題就算您問起了，我可能也無法回答。如果這樣您也能接受的話——
看起來您沒有要改變主意呢，畢竟不只筆記本準備好了，甚至還拿出了錄音筆。那麼，好吧。
我們就從頭談起吧。我想這樣您也比較方便紀錄吧，對吧？民俗學家先生。
那篇怪談中的「我」、也就是我祖母本人，在她小時候似乎見過沒有翅膀的天狗……
※ ※ ※
說是「天狗」，但在聽著祖母將那個故事轉述給我時，我隱約感覺得出來，祖母並沒有把那個人當成那種高高在上又神通廣大的妖怪來看待。
雖然用了「天狗」這個詞，但對祖母來說那個人說不定從始至終都只是不幸身亡的玩伴而已。
祖母自己好像也不太記得是從幾歲開始就和那個人玩在一起的……又或是那個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在她身邊的。
人一旦上了年紀總是會忘掉很多事嘛。
還不只是這樣呢，祖母她啊，在告訴我那個故事時，就連那個人的樣子都已經想不太起來了。就算努力回想，頂多只記得那個人……那個男孩子的臉上長著不太像是人類會有的又長又高的鼻子。
腦海中殘存的那一點模模糊糊的印象還讓祖母做出了「就像是掛在我們家附近的神社裡的那種面具」的形容。不瞞您說，我家附近那座神社裡的主神正好就是天狗呢，所以神社裡也很理所當然的掛滿了天狗面具。
祖母印象裡那個常常和她玩在一起的男孩子，光是長相就和天狗極為相似了——我可以這麼下定論吧。然後，那個男孩子還表現得和山很親近的樣子。
在祖母的印象中，那個男孩子一直不太喜歡留在人多的地方玩耍，待在村子裡時都是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但只要離開了村子進到山裡時，無論時間多晚都會一下子變得精力充沛朝氣十足。
當祖母因為山裡越來越暗而害怕起來時，那個男孩子反而表現得山裡更像是他的家的樣子。
他熟門熟路地帶著好奇的祖母走上了前往山的深處的獸徑。
在祖母肚子餓時，向祖母指出有哪些植物是可以吃的，還帶著祖母見到了樹林中那片在夜晚閃閃發光的花海；發現兩人因為時間太晚必須要在山裡過夜時，他又拉著祖母的手走到了一棵大樹旁，告訴祖母這裡的樹洞是這座山最舒服的床舖。
祖母最一開始明明還很害怕夜晚時變得漆黑一片，彷彿變成了什麼異界的山的，但受到男孩子的表現影響，後來也慢慢開始覺得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接著更常整天待在山裡不回去。不可思議的是，在祖母的描述中，那段期間村子裡的大人們似乎也不覺得這件事有哪裡不對勁，就那麼放任她一次一次被那個男孩子帶到山中。
那個男孩子在山裡陪著祖母玩了很多遊戲，像是尋常的捉迷藏和扮家家酒……那個男孩子據說總是喜歡扮演壞事做盡的「妖怪」，然後再讓祖母扮演來祓除自己這個「不潔之物」的「巫女」，而扮演到最後通常會以「巫女」砍下「妖怪」的翅膀驅逐妖怪作為結局。
那個男孩子也曾經帶著祖母做了很多手工藝。他們會在秋天裡把樹下的松果和橡實串起做成項鍊等等飾品，村子裡的神社要舉辦慶典之前則是好幾次和祖母一起找了合適的葉片做成了不知道有什麼作用的樹葉面具。
當時的祖母每天這麼玩著玩著，什麼都不知道、也什麼都不需要煩惱，一直待在悠閒歡樂的時光裡，甚至還一度以為自己可以永遠像這樣玩下去，不去管山下村子裡的其他事。
……直到有一天，那個男孩子突然提議要祖母和他一起做一對「落葉翅膀」。祖母當時還以為那是男孩子想帶她玩起的新遊戲，所以也高高興興的答應了。
接著祖母就開始滿山滿山的找起適合的葉片。當時正是秋天，地面上橙褐黃橘棕的落葉堆了滿滿一層，最後做出的「落葉翅膀」也就這麼染上了幾分秋意。
「落葉翅膀」大功告成之後，那個男孩子比祖母還要更開心的樣子，在祖母的印象裡，他還渾身散發出一種似乎解決了什麼長期壓在心上的大事的解脫感。
那個男孩子帶著大大的笑容，不斷翻來覆去的檢視那對用膠水黏合而成還綁上塑膠繩的「落葉翅膀」，接著在祖母的注視下，將那對翅膀揹在了身後。
滿意的轉了幾個圈之後，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面對祖母，開了口：「我其實是不小心弄丟自己的翅膀的天狗，必須找到自己的翅膀才能回到天狗的聚落裡去。」
「但是現在已經有了這對讓人滿意的新翅膀，所以就算找不回原來的那對也沒關係了，我……終於可以回去了。」
在我祖母的記憶中，那個男孩子說完這句話之後就直接跳下了一旁的斷崖。
祖母過了一段時間才反應過來，連忙跑到斷崖邊往下望去，但卻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也是從這個剎那間開始，彷彿施下的法術被解除了似的，祖母對暗下來的山區的恐懼又回來了。
最後祖母是邊哭著邊回去村子裡的，還將男孩子跳下的事告訴了大人們。
※ ※ ※
……您問說我是真的覺得那個男孩子是妖怪「天狗」嗎？
什麼啊，我不是從和您見面起都一直那麼說嗎？那麼您又為什麼——
是這樣啊，原來您在和我見面之前就已經先問過其他可能知道這件事的人了啊，所以您也知道了……當年聽了我祖母的說法而進入山中的村人們，後來也的確在那處斷崖下發現了一具摔死的遺體的事。
是啊，就和您說的一樣，就是因為發現了那具遺體，我的祖母才一直不認為自己那位童年玩伴真的是什麼妖怪天狗，而只是一個玩扮家家酒玩到走火入魔，揹起假翅膀就以為自己會飛，結果卻直接撞在岩石上死去的，既可憐又愚蠢的玩伴而已。
可是我想您還有兩件事沒打聽到吧？畢竟那也是我祖母很努力才在臨終時想起的事情之一——
摔死的遺體不太好看對吧？更何況當年也是在好幾天後才找到那具遺體，肚破腸流又開始腐爛的樣子不只是讓找到的人不自覺轉移視線，更讓人恨不得能趕快忘掉呢。
我想其他見過那具遺體的人就算也還活著，也大概都已經忘掉當時的場面了。可是，正因為是曾經那麼要好的玩伴，出於不忍和不捨，我祖母還是強迫自己仔細的多看了幾眼……
在我祖母的說法中，那具遺體的身後並沒有揹著他們一起製作的那對「落葉翅膀」，那對翅膀可能在摔下來的過程中就已經散在空中了；又可能是著地的時候撞到了臉部，臉上那個異於常人又高又長的鼻子不見了，讓那張臉看起來比起相處過很長一段時間的男孩子，反而更像是什麼祖母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我說到這裡，您也應該明白了吧？民俗學家先生。
那具遺體是天狗為了掩人耳目弄出的障眼法，也是有這個可能性的……您不會這麼覺得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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