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求台灣平安的祭品,拜託了。
 
 
 
 
    ■在手中空無一物並且哭喪著臉的男性小人中的是
 
    一節與小人外表相符的,像是硬被從什麼東西上扯下來的成年男性的無名指。
 
    「這個啊……我記得是那具車禍的遺體上剩下的。」
 
    似人非人的攤主左手捧起那節手指,右手一揮——又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了三件物品,這樣的手法如果是人類的話說不定還會讚嘆幾聲,但既然都是非人妖怪,自己也會點類似的小法術,女子對此並沒有太大的反應。
 
    比起手法,祂反而將注意力放到了攤主取出的東西上。尤其是,其中一件還是不久前醒來的白面金毛九尾狐在試著跟上這個時代時最先學會的東西。
 
    因此當攤主把那三樣東西交到祂手中時,女子自然也是先摸向了——那台破破爛爛的手機。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此之前曾經受過很大的撞擊,手機螢幕上蜘蛛網狀的裂痕遍布,就算解鎖了,顯示出設定的桌布後就卡住再也不動了,這台手機實在是受創太嚴重了。
 
    不過對女子來說,只是這樣就足夠了。
 
    祂照著攤主的指示,拿起那節手指解鎖了手機後,的確有那麼一瞬間愣了一下……畢竟是猝不及防地對上那三張溫柔的笑臉。
 
    上次有人願意這樣對祂笑著,好像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祂的身份還沒被揭穿的那個時候了。
 
    而就算外面的季節在祂沉睡在殺生石中也不知道遞嬗了多少次,就算這個世間過了這麼多年已經變成了醒來時差點無法認出的樣子……就算許多事物都改變了,卻大概還是有一件事是維持原樣的。
 
    身為白面金毛九尾狐的祂在過去曾經出於本心,有過十分驚世駭俗的選擇。
 
    身份被陰陽寮中的陰陽師揭穿後,祂更是捨棄了自己曾經有過的信任與幸福,從此成為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惡妖。這麼多年過去了,即使祂從來不曾後悔過自己當時的選擇,有時卻還是會小小的懷念起——在做下那個選擇之後消失的,人們對自己展露出的笑容和善意。
 
    就連在這個……無論是當初必須動員全陰陽寮來驅逐的祂,還是祂做過的一連串惡事,都變成了書上幾句話就能交待的簡略傳聞的時代,大概也只能透過照片這種方式才能再看見那麼溫柔的笑容了吧?
 
    想到這裡女子又無聲嘆了口氣。
 
    再仔細觀察起手機螢幕上由三張笑臉組合而成的,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祂又忽然注意到,螢幕最右邊的男性無名指上戴著的戒指,似乎和自己從攤主手中拿到的是同一個。
 
    ……那是「結婚戒指」。
 
    這個念頭從腦海中閃過的同時,女子又連忙打量起自己拿到的第三樣東西——那似乎是某座山裡的車禍現場照。
 
    從山崖上滑落的銀色汽車騰空卡在茂密的枝椏間,破碎的擋風玻璃後還依稀能看見某位男性的身影。即使因為鮮血淋漓看不太清楚長相,但是在那位男性的左手無名指上——同樣的結婚戒指正映著從枝葉間糝下的陽光,閃閃發亮。
 
    到了這裡,女子才終於想通了:「這是那具屍體的主人帶著的東西,還有死亡當下的紀錄。」
 
    「沒錯。」
 
    隨後攤主在女子若有所思的目光中,笑著解釋起前因後果。
 
    ……其實真的沒什麼,僅僅只是這個有著人模人樣外觀的「魔」,以人類刑警身份活動的那幾年中少數幾次外出辦案時的一個小插曲而已。
 
    「雖然在山裡追什麼通緝犯對我來說是小菜一疊,就算跑了大半天不太累也不太餓,不過難得有飽餐一頓的機會,當時的地點還是在那座有人消失也不奇怪的四迷山裡……還得到了山神的默許,我就不客氣了。」
 
    本來可能還能被隨後到來的巡山員帶下山的男性遺體就這麼被眼前的「魔」當成爬山踏青的點心般,一點一點的吃掉了。而這節無名指就是最後吃剩的部份。
 
    畢竟是魔,之所以會剩下也不會是因為什麼「憐憫這個被永遠留在山裡的人」之類的原因,純粹只是那節無名指還有其他作用罷了。女子目光微沉,祂也在極短的時間內想通了那節無名指的作用——
 
    手機、結婚戒指、屍體照,將這三樣東西結合起來一想的話:
 
    「這個盲盒中開出來的不只是手指,更是線索有限的偵探遊戲以及——對某些人來說的『大禍』。」
 
    本來就是這樣,即使人類的警方要靠著這些找出男性的身份可能要花上不少精力,但對身為妖魔鬼怪的祂們來說,這些線索構成的卻是只要稍稍用點心力就能解開的簡單遊戲題。
 
    大概花不到半天就能找出男性的身份,再來……在已知男性本人已死的情況下,還能夠直接以失蹤男性的身份,帶著「這段時間失憶了才找不到回家的路」的藉口,堂而皇之的進入男性的家中。
 
    到時候無論是要默默守護那家人,或是扮演不知道自己已經意外過世的男性幽靈,漸漸向他們透漏真相都只是一念之間,和人類沒什麼深仇大恨甚至可說是「喜歡人類」的妖怪也大多都會選擇這兩種方法。然而,對於身為「魔」的攤主來說——
 
    一度做過類似惡行的女子輕易就能想像出他期待看到的畫面。
 
    「性情大變的男主人殺害妻女」「男主人變成了靠著殺人來創造藝術的魔物」一類的……才冒出這樣的念頭,女子身旁,只餘下一副骷髏架子的餓者髑髏和準備回到井中的狂骨訕笑著和祂擦身而過。只要有熟練的手法的話,其實就能將人輕易的變成那副模樣。
 
    小孩子的話是不是還能用來試著重現御伽話中的「一寸法師」呢?大人的話就算不做成餓者髑髏或狂骨,也能弄成全身漆黑的塗佛,縫上蛇尾的話也能造出濡女,留下頭的話可以做成人魚……女子內心剎那間閃過無數殘虐的手法,然而也只是想想而已。
 
    「……再被盯上的話可就麻煩了吶。」
 
    祂可是還想再過一下平靜的日子的,所以能夠保證短時間內絕對不會下手。不過,在這來來往往的妖流之中,想必也存在著對人類抱持極端恨意,也不計後果,只是需要一個身份去動手的非人同伴。
 
    下一個站在攤位前方的會是那樣的同伴嗎?那位同伴下手時,會採用比自己還要讓人恐懼的手法嗎?或是在下手前先被人類的溫柔打動了,所以最後選擇悄悄離去?
 
    「無人生還」或是「眾人平安」——不到最後都無法確認結果。
 
    就算在攤位上仔細推敲了,賣出商品後更是埋伏在暗處觀察著客人的偽裝生活,那樣的舉動就如同人類在購買盲盒之前也會試著想從盲盒的重量來猜出內容物,直到打開盒子之前一切都還是未知數——想到這裡時,女子頓時恍然大悟:攤主這也是……在開著「盲盒」。
 
    只是這種盲盒——比起深受人類喜愛的盲盒,雖然保留了驚喜性和趣味性,本質上卻是更加惡質的存在。
 
    「……你真的不是什麼好東西。」
 
    聽了女子的評語,攤主只是不以為意的笑笑,就低下頭去繼續擺弄攤位上的商品了:「彼此彼此,姐姐妳不也是嗎?姐姐妳也和我一樣吧?都是因為某些原因,才會變成現在這種『壞東西』的不是嗎?」
 
    某些原因——
 
    在話音傳入耳中的剎那間女子知道了,眼前的這位攤主可能是知道祂從過去就一直極力掩藏著的、編織謊言欺騙眾人的……用盡一切手段終於達成無人知曉的,那個在白面金毛九尾狐傳聞背後隱藏著的真相。
 
    為什麼會知道呢?如果是聽來的話,又是從誰那裡得知的呢?但比起這些問題,女子更注意到的是攤主在說著最後那句話時,語調中帶著的那點若有似無的嘆息。
 
    簡直就像是他也經歷過類似的事一般。
 
    於是自然而然地就問了出來:「那麼,你又是為什麼會成為『魔』的呀?」
 
    攤主沒有再抬起頭。女子也看不見問出那句話後對方臉上的表情,只能從隨後回應的聲音中隱約分辨出那一點想要掩飾什麼的歡快:
 
    「姐姐,我不記得了呢。」
 
    「是嗎……不記得了啊。」
 
    聞言,將手中的物品收入和服袖中的女子,想了想,還是微微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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