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行奇幻空談

獵人的調查

1.

    獵人其實在幾個星期以前就來到這裡了。

    畢竟是身經百戰的魔女獵人，他輕而易舉地就穿越過魔女在森林中設下的，針對他這種「特殊職業」的人類作用的障眼法，避開巡邏的使魔，找到了森林深處的糖果屋。

    但因為不確定裡面住著的是什麼樣子的魔女，秉持著「敵不動我不動」的想法，獵人在那段期間只是隔著一段距離安靜地觀察著。

2.

    他看著使魔每天都會到鎮上去，為魔女帶來好幾大袋的甜點材料。掏出帶著金鏈子的懷錶一看，使魔回來的時間通常是不偏不倚的早上九點。

    當使魔用那看似與人類無異，仔細觀察才發現原來是枯樹枝的手，在糖果屋那扇巧克力做成的大門上規律地敲擊三下，大門沒過多久就會被打開——那時他才第一次看見了這座糖果屋的主人真正的樣子。

    是名渾身包裹在黑色長袍中，卻有著如雪一般的白皙肌膚和璀璨的金色長髮的少女。當看見使魔手中抱著的甜點材料時，少女那雙清澈的天藍色眼瞳中就會驟然綻放出興奮的光芒，接著少女會開心的笑出來。

    就維持著那樣愉快的心情，開始製作起各式各樣的甜點……雖然那多半是在屋裡發生的事，獵人還是能從屋裡傳出的歌聲確定這一點。

    等到了下午兩點左右，整座糖果屋周圍的使魔就會開始忙碌起來。

    身穿禮服的祂們彷彿貴族家裡的執事般，在屋外的草地上打理起即將到來的下午茶時光的每一個細節。餐桌上要鋪上帶著白色蕾絲邊的鵝黃桌巾，再擺上放滿點心的金線點心架，還有宛如寶石箱般的糖果盒。

    從屋內走出，移坐至桌邊的少女儘管還是那一身黑袍，卻姿態優雅地沖泡起紅茶，在紅茶裡按照自己的喜好加入角砂糖和牛奶攪啊攪的，之後只要端起茶杯喝上一口，臉上的笑容就會變得更加喜悅也更加幸福。

    ……要是少女換個打扮，不說的話，大概也不會有人認出這是傳聞中總是帶著神秘性質的「魔女的茶會」吧？

    沒有了什麼蜥蜴尾、蠑螈眼沖出的茶，沒有夾著青蛙和蟾蜍，吃一口就叫人作嘔的蛋糕，桌上沒有擺滿顏色古怪的魔藥，時間更不是在深夜中。唯一還能稍微讓人聯想到的，大概就只剩下少女那與傳聞中的「魔女」相符的穿著、似人非人的使魔，以及——

    整場茶會中都帶著的那種隱隱約約的違和感和寂寞感了吧？

    ——明明是個「魔女」，舉手投足卻更像是什麼被遺棄在森林中的「公主」啊。

3.

    因為對這件事有點在意，所以獵人稍微做了一些調查。   

    從人類口中打聽不到什麼事的話，那就換條途徑，從自己這麼多年以來結識的那些熟人那裡下手。

    於是獵人拜訪了住在附近森林裡的那位擁有一座高塔和一頭長長的秀髮，每次洗完頭髮後都習慣從高塔的窗口先放下再梳理好，卻一不小心引發了「萵苣公主」騷動的那位魔女。

    但那位魔女卻搖了搖頭，表示這件事可能要去詢問更年長的魔女才知道。

    無奈之下，獵人只好順著高塔魔女的引薦，去拜訪了和惡龍一起居住在一座古堡裡，還因為個人喜好讓薔薇花包圍了整座古堡，卻無意間引發了「睡美人」騷動的那位魔女。

    原先聽高塔魔女的說法，想著既然對方都從一百年前存活至今了，或許真的能從對方那裡打聽出自己想知道的事。卻沒想到古堡魔女聽完他的來意，仍舊是搖了搖頭：

    「這件事可能要去詢問更年長的魔女才知道喔。」

    在那之後獵人又帶著古堡魔女的引薦，去找了住在深海洞穴裡的，據說擅長把「人魚尾巴」變成「雙腳」的魔法的海魔女。

    接著再帶著海魔女的引薦，找上了住在古井中、會賜予勤勞之人滿身的黃金作為獎勵的魔女。

    沒多久後再順按照古井魔女的建議來到了喜愛飛行，也常常會施展法術讓一般人在不借助掃帚和飛行軟膏的幫助下就能飛起來的魔法的那位魔女的位在城堡中的住處。

    有著皇室血統的那位魔女當時正陪著自己剛出生的姪女玩著「輕飄飄」的遊戲。然後，大概「公主」的事還是曾經同為「公主」的魔女才比較了解吧？獵人終於從這位魔女的口中稍微探聽到了一點提示。

    由此得到啟發的獵人後來又分別找上了會對著魔鏡說話的魔女，以及為了幫助親人從天鵝變回人類，在不動用魔法的條件下親手編織出了十一件蕁麻衣的魔女。果然也從她們口中得到了不同的提示。

    再來，獵人在回程的路上，將所有提示拼湊在一起，得出了那位「糖果屋的魔女」的過去。

4.

    ——又是以「爭奪權力」的惡意作為因，以汙衊和放逐作為手段引出的惡果。

    只是這一次應該要在被逐出國家不久後死去的少女，不知道該算是是幸運還是不幸的遇上了偶爾玩心大發出外遊歷的其他魔女，從她們那裡學會了魔法，從此模仿起魔女的打扮和形式，也成為了……真正的魔女。

    獵人不禁心想，難怪少女總是派遣使魔而不是自己前往城鎮。

    哪怕那裡可能有更多她從來沒見過卻也很適合製作成點心的材料。

    還是寧願躲在自己的小屋裡，避免和人類交流也不讓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存在。

    知道隔壁森林的魔女的下場之後，說不定還會想著「那大概就是自己被發現之後等待著自己的結局」。畢竟「再怎麼辯解都無人傾聽」「直接被灌上罪人的身份」的這種遭遇對她來說也不是第一次了，經歷過那些事之後，想必也很難再相信人了。

    想通了這些之後，獵人在他的職業生涯中少見的有了猶豫：既然如此……如果對方真的那麼抗拒和人類接觸的話，雖然自己也很想改變對方只能與使魔為伍的生活……

    自己不去接觸對方是不是才是最好的？

5.

    獵人的猶豫在觀察了那對誤入森林深處的雙胞胎姐弟和魔女的相處情況後，漸漸煙消雲散。

    正因為他發現魔女儘管害怕自己的存在被人類發現，害怕人類會為自己帶來不好的下場，卻還是嚮往著從人類那裡得到的溫暖和善意，正因為人類的陪伴還是能讓魔女由衷地感到幸福和滿足——

    獵人終於明白自己該要怎麼行動了。

    於是他直接將自己的存在曝露在魔女的使魔們面前，朝著糖果屋堅定的前進著。

    並且趕在下午茶時間前遇上了魔女。

    明明從對方身上感覺得到恐懼，她卻還是勇敢地擋在了他面前，說出那句：「地牢裡的那兩個孩子都是被我抓來準備吃掉的受害者！」

    然而還不等他有所反應，糖果屋那扇已經換成了格子鬆餅材質的大門就又被人打開了。灰頭土臉、大概是費了一番功夫才從所謂的「地牢」裡脫出的雙胞胎姐弟大概也誤會了什麼，幾乎是立刻就衝到魔女前方，惡狠狠地緊盯著他，一副就是如果他有什麼想要傷害魔女的動作，就會跳上去和他拼命的模樣。

    「不可以……姐姐是好人，大壞蛋！不可以殺掉姐姐！」

    他有些哭笑不得。越過雙胞胎的身體，望向他們身後愣住的魔女，獵人好不容易意識到魔女和雙胞胎絕對弄錯了自己的來意。

6.

    這一次……終於輪到他對著有著「魔女」身份的對方搖了搖頭。

    「最一開始，我的確是為了調查隔壁那座森林的『糖果屋魔女食人』傳聞，有必要的話就給予制裁，才會來到這一帶。不過——」

    說著，獵人對著魔女和姐弟倆露出了他自認最具善意、也最溫柔的笑容，伸出了手。

    「魔女獵人的職責並不是要濫殺無辜，而是要維護魔女和普通人之間的秩序。撇開這點不談，我……也不可能對無罪之人動手。」

    「所以……請相信我吧。」

5.

    在那天以後——

    原先只有魔女和雙胞胎姐弟的茶會上，又不時的會多出另外一人的身影。

    在不久之後的將來，說不定又會多出更多更多接收到邀請函並帶著精心準備的禮物前來的城鎮居民。他們會邊品嚐著魔女烘焙出的點心，邊和魔女有說有笑的，把糖果屋裡裡外外弄得熱熱鬧鬧的。

    ……如此一來，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