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行奇幻空談

迴圈

    我家在渡鳥鎮經營的「季守樓」是那種很典型的日式旅店。

    一踏入大門就會迎上金色屏風的玄關，在前方的櫃檯辦理完入住手續後，就能拿到連接著木牌吊飾的客房鑰匙，並被穿著和服的服務人員帶領著踏上往客房的路。

    不過在抵達客房之前，還會先經過我們旅店最引以為傲的溫泉澡堂。過了溫泉澡堂之後，迎面而來的換成了那座每顆石頭每處細沙都被精心打理過的枯山水庭園。

    環繞著枯山水庭院的栗木走廊旁，才是那些有著如「花之間、鳥之間」或「櫻之間、楓之間、梅之間」等風雅名稱的客房。儘管並非我們旅店的賣點，但隨著客房的名字不同，房內的裝潢擺設也會不太一樣。

    以有著「楓之間」名字的客房來舉例的話就是－－

    雖然待在外面的走廊上時可能還看不出和其他房間有哪裡不太一樣，只要一拉開那扇紙門走入室內的話－－

    頃刻之間，就會讓人產生「被楓葉包圍」的錯覺。

    因為房間內不只是紙門上、牆面上四處點綴著片片紛飛的紅葉圖樣。要不是考慮到不易清潔，聽父母說在當初的構想中，地面的榻榻米上還會畫上一層落葉。

    連壁龕中的掛畫都經過精心挑選，最終從一眾候選者中脫穎而出的是某位浮世繪大師的秋日賞楓圖繪。

    掛畫下方的花器中更是插著新鮮的、巴掌大的葉片已經全數轉紅的楓樹枝條，彷彿試探地朝著客房陽台伸出手的姿態，正好能與陽台外的大片楓紅之景相映成趣。

    這還只是一眼就能發現的部份。

    除此之外，客房內還到處藏著需要仔細觀察才能發現的，帶著「楓」情的小巧思——例如房間中央的桐木矮桌。

    大部分的人都不會第一眼注意到。

    要等到在矮桌前坐下時才會發現，矮桌底下竟然還藏著一個不太明顯的抽屜。而抽屜的鎖頭以及對應的鑰匙，全都有著蒔繪的楓葉作為裝飾。

    金色的紋樣在矮桌下方的陰影中，卻是不可思議地閃閃發亮著。而對目睹那副光景的當下還只是個小孩子的我來說，那種異樣的光芒簡直像是在昭示著——

    「會刻意被藏在這麼隱密的地方，裡面該不會是什麼很珍貴的寶藏……不然就是什麼藏寶圖吧？」

    曾經由鎖頭和鑰匙的光帶出了那樣的想像。即使隨著年紀增長，漸漸明白了幼時的想像不太可能是真的，那道光芒還是讓之後的我對那個抽屜的好奇與日俱增。

    －－真的好想……打開這個抽屜，看看裡面有什麼東西。

    不過我也知道這類的念頭在心中想想可以，但是絕對不能說出來——至少不能在「楓之間」那位房客的面前提起。

    因為一但提起的話，那位房客就會露出有如鬼面具一般的憤怒表情。我曾經不小心犯過一次那樣的錯誤，所以我知道。

※  ※  ※

    說起「楓之間」的房客——就連我的父母親也數不清他在那個客房裡已經住了多少年了，在他們的印象中，那位房客似乎是從祖父母還在時就住進來了，再努力回想又覺得真正的時間似乎更早？無論如何，都是一住就住到了現在。

    而且這麼多年以來，那位房客似乎一直過著不太踏出房門的生活。

    就連生而為人食衣住行的需求，也都是以旅館提供的三餐和換洗浴衣來帶過。

    我還曾經聽父母在打烊熄燈後偷偷聊過，那位房客不只是從不在白天外出活動，看起來也不像有在工作的人。

    不出外上班也就算了，看起來也不太像是時下流行的在家工作一族……畢竟房間裡連台筆記型電腦都沒有，連個可以想像的金流來源都沒有，然而怪就怪在，不知為何，那位房客卻還是能按時繳清住宿費和服務費。

    「如果真的是爸爸媽媽說的那樣，好像真的是個很奇怪的人呢。」

    「……該不會是像書上畫的那種全身都只剩下皺紋和骨頭的妖怪老爺爺吧？」

    最一開始從父母那裡聽說那位房客的事情時，因為有了「住了很久」的印象，我本來還以為房間裡的會是什麼滿頭白髮的老爺爺。

    而且比起一般的健康老爺爺，更覺得可能是活得太久了連動都沒辦法動的那種，畢竟父母也說了，他「不太出房間」嘛。然而——

    當我第一次幫著父母親把準備好的晚餐送去給那位房客時，出現在眼前的，卻是位青年。

    ……怎麼會是這麼年輕的樣子？

    那時的我因為想像和現實之間的落差而一時之間愣在原地，連手中的晚餐都忘了要端給對方。

    這再怎麼說對客人都是很不得體的行為，我過去也看過有住在其他房間的客人為了類似的事發怒。回過神來時，我還以為自己就要被「楓之間」房客大罵一頓了，卻出乎我意料之外的——

    眼前的青年只是順著我的手勢接過晚餐，向我微微點頭致意後，就再度拉上門躲入房內了。

    那時比起逃過一劫的僥倖，我更多的感覺是不可思議，畢竟——

    「雖然是個和想像的不一樣的很年輕的大哥哥，感覺好像還有哪裡怪怪的，可是……大哥哥人好像還滿好的！這樣都沒有生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