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行奇幻空談

※祈求台灣平安的祭品，拜託了。

    儘管原道生做得十分隱蔽，表面上還是維持著原家一貫與妖魔鬼怪敵對的形象，但最後卻還是被原家的長老們發現了……遠近馳名的斬鬼家族，所有人都厭棄妖怪的原家中，竟然出現了一個和妖魔鬼怪交好，甚至不只是交流，有時還會借助妖魔鬼怪的幫助介入斬鬼任務的家主。

    直到那件讓原道生直到離世時都深深感到遺憾並愧疚的「和千家流斬殺委託」發生之前──

    原道生其實已經做過好幾次……表面上斬除了為地方上的人們帶來恐懼和不安的惡妖，實際上卻偷偷將只是被誤解的妖鬼放走的事。

    就算面對的是真正無惡不作殺人吃人的惡妖，原道生還會想辦法去與之溝通，有時還會去袒護、並努力去扭轉惡妖對人類的態度。只有在確認了無論如何都無法減少惡妖惡鬼對人的迫害時，才會將其斬殺。

    並非是一味的去相爭相戰，而是透過這種原家前所未有的「選擇性斬殺」方式來嘗試是否能改變原家和妖怪間只會兩敗俱傷的命運。

    ……能被現在的原道正理解的做法，看在當時的原家長老們眼中卻變成了原道生「不適合擔任家主」「懦弱又愚蠢」「離經叛道」的表現。

    察覺了原道生所做所為的長老們一直想換掉這個家主，只是顧及原家的榮譽與形象才始終沒有將一切搬上臺面，暗地裡卻緊盯著原道生的一舉一動，尋找著能除掉他的時機。

    那個時期的原道生身上想必背負著極為沉重的壓力吧？可是在回憶錄中對此卻隻字不提，只是提起了同時發生的另一件事：「原家接到了除掉和千家茶師以及茶庵中的妖怪的委託。」

    「要想個辦法解決才行，必須想個辦法讓他們能夠都活下去。他們已經找到了能讓人和妖怪雙方都延續下去的道路，必須想個辦法讓他們能夠都活下去──」

    或許潛意識中還是將自己目前的處境投射到那些素未相識的和千家茶師身上了吧？那段話與其說是在束手束腳下想不出辦法的煩躁，更不如說更像是對事情能平安順利結束的祈求。

    在當時的原道生看來，自己的祈求並沒有被實現。

    就算背著長老們找到了願意追隨自己這條道路的協助者，卻因為自己思慮不周，全部葬身在和千家流的茶庵中；就算自己最初的用意是想讓和千家流僅剩的最後一名茶師跟著妖怪們一起逃走，但在一連串陰錯陽差之下……連這個目的都無法達成。

    「對不起。」        

    那本回憶錄上的這最後一句話旁還有淡淡的水漬，也不知道是不是撰寫者回想著這件事時流下的眼淚。

    在此之後就只剩下白紙，再也沒有任何記載了──因此原道正推測那位名為「原道生」的家主可能是從和千家流的茶庵回來後就遭遇了不測，所以才沒辦法再寫下、再涉入更多事。

    因為家族中沒有留下記載，原道正只能從先前的字裡行間看出對方是死於長老們的算計，那個能除掉對方的時機被長老們發現了，卻不知道詳細情形……也無法想像對方死時的狀況。

    然而，原道正闔上了那本回憶錄，靜靜地注視著那稍嫌粗糙的封皮接縫處，卻還是稍微能夠想像得出──

    當時命懸一線的對方是懷著什麼樣的期盼才將自己那本註定只能停在那裡的回憶錄，匆匆偽裝完藏在書庫中那個也不知道多久才會被人找到的隱蔽處的。

    藏下的「理念」是會在被某人找到後被銷毀，或是能被那個某人延續下去不得而知，但只要有一絲那樣的可能性的話就會去做，哪怕這份小心翼翼地期盼能傳下去的「理念」就是促使自己死亡的罪魁禍首……如果從這個角度去解讀的話，這也是一種原家人固有的「不畏死」概念的表現嗎？

    原道正藏起了那本回憶錄，然後接任了原家的家主。避開了那些有可能讓自己和原道生一樣暴露的點，為自己塑造了更不易被人懷疑的「極為厭惡妖怪」形象。

    藉著形象的掩護在這條曾經斷絕過的原家新生道路上緩慢摸索著。然而光有道路是不夠的，還必須要方向「正確」才行。

    他自己也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將整個原家由原先的「相爭相鬥到後來只會什麼都沒有」帶領到更正確的方向，或許會繞了一圈之後又回到原地。

    由原道生「生出」的這條道路，究竟要花費多久才能由自己「導正」到那個兩方都能存續下去的結局？原道正並不清楚。但在那名一身黑衣還揹著大木箱的奇妙男子找上自己，並有了這幾天的經歷後，他還是隱隱感覺到──

    似乎離那個正確的方向又近了一步。

    畢竟之前的他，就算看了回憶錄的內容卻再怎麼樣都不可能想到，有一天真的能有機會和和千家的……或者該說現在的「東雲家」的家主面對面，坐下來心平氣和的喝對方沖出的茶。

    對方準備點茶的地點──似乎是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在冬城守護神神社的那間「神之閣」中。一般作為神衹休憩留宿之用的房間，據說是兩位守護神在那位紅鬼畫師開口前就二話不說同意出借的。

    而那間「神之閣」的內部……原道正本來還以為這類神祇居所都會特別選用沉穩的裝飾營造出莊重的氛圍，結果一踏進房間後卻是──

    以象徵冬日的梅枝梅花與各色春季花朵與……形形色色於其中吵鬧嬉戲的鳥獸構築成的，鋪滿整個房間的鳥獸戲畫。

    因為清楚那位紅鬼畫師的畫技，原道正對那些彷彿要從牆面穿出的鳥獸和房內若有似無的鳴囀嚎叫聲沒有太大的反應，僅僅只是在端起面前茶杯一飲而盡時心裡想著：

    「如果能傳出去的話，應該會成為很特別的怪談傳聞吧。」

    下一秒畫面一轉，身著原家正裝和服的他又變成了正和東雲家的家主並肩行走在往「茶會」的路上的狀態。

    ……更像是什麼怪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