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行奇幻空談

※祈求台灣平安的祭品，拜託了。

    那天讓我的手機和麵湯來了個親密接觸的罪魁禍首某一天突然沒出現在學校了。

    一開始因為那位同學總是在課間大聲嚷嚷著「與其上這些無聊的課，還不如留在家裡多打打電動，再追追漫畫連載的新進度」，曾經聽過那番言論的我和其他同學也沒太在意，只以為那傢伙真的將自己曾經說出口的話付諸實行了。

    是直到隔天才從師長口中聽說了——那位同學在來學校的途中出了車禍，重傷昏迷的事。

    跟著班上的同學一起到醫院探病時，又從他的父母親口中得知了，那傢伙因為在車禍中失血過多加上傷到了腦部的什麼重要部位，可能這一生再也醒不過來的消息。老實說第一個想法就是感慨：明明不久前這傢伙才因為惡作劇讓我拿到了一隻新手機，怎麼會想到今天就躺在這裡永遠醒不過來了？

    比起當時的事，現在眼前的一切才更像是惡作劇。

    我甚至還覺得那位同學說不定下一秒就會直接從病床上坐起來舉著牌子大喊「整人大成功」，然而直到我們離開病房之後都沒有……這也太荒謬了吧？

    喂，玩笑開太久可就不好玩了啊，會讓人生氣的啊，等到到時候想承認這只是一場玩笑時絕對會再被大家圍毆致死的啊。又在恍恍惚惚間跟著其他人走出病房的我，看著眼前變得和預料中不同的異常嚴肅的場景，一時之間真的很想回到那傢伙病床旁抓著他的身體大力搖晃。

    可惡，不行，因為那傢伙的父母還在看著啊，還因為這場惡作劇變成這麼憔悴的樣子，如果現在揭穿這一切都只是玩笑的話，伯父伯母會很尷尬的……於是我只好強行忍下想衝進病房大聲呼叫那傢伙的慾望，將怒火轉移到其他事情上——

    雖然警方已經在調查了，不過撞倒並輾過那傢伙的人似乎還沒被找到。

    聽到這件事的我和其他同學們……對其他人來說或許是想為病床上的同學多少做點什麼，對我來說則單單只是為了發洩怒火……在探病的最後向伯父伯母要了那傢伙行車記錄器裡的檔案，打算剪輯下那傢伙出事的瞬間後，放到網路上去試試用網友的力量找出那輛車和肇事者。

    從醫院出來後時間明明已經很晚了，街邊的路燈都一盞一盞的紛紛亮起，但從稍後手機螢幕上不斷跳出的通知看得出來，大部份的人都想以熬夜來換取編輯好的影片與取得線索的渺茫希望。

    想必明天的課堂上可以看見每個人都頂著兩顆大大的熊貓眼吧？換作是以前我肯定就會嘲笑他們「又熬夜打遊戲了吧」「是不是又找到什麼引人入勝的新網站了」，不過在這次的情況中，明天的我大概也沒那個資格去嘲笑他們了。

    因為隨後我也打開了那隻新手機上的影像編輯程式，點開從伯父伯母那裡拿到的檔案，正要開始做其他人或是已經做完或是正在做著的事。

    視線一格一格地瀏覽過被拆開的影像窗格，最後停留在那傢伙出事的當下——因為那傢伙被撞擊後是直接人車分離的，行車紀錄器中還錄下了那傢伙被輾過的畫面。

    這時我忽然感覺一陣鼻酸。

    彷彿是在醫院時被那股怒火壓抑下的另一種情緒終於找到了逃脫壓制的缺口似的。因為這種事哭泣實在是太丟臉了，所以我一直抑制住眼框中的淚水，但看著那傢伙被輾過的影像窗格時還是會不由自主的去想：

    「這是那傢伙還健健康康的醒著的最後紀錄了。」

    「那傢伙當時滿腦子大概都還在想著『啊啊啊啊雖然平常總是說要翹課可是我真的沒有不想去學校的意思』，根本沒意識到幾秒後會發生什麼。」

    再來就是反覆看了好幾次那段窗格後冒出來的，也是最強烈的一個想法：

    「要是那傢伙被撞擊後是往右彈飛的話，說不定就只是擦傷而已。」

    ——如果能夠只是擦傷的話，那該有多好？抱持著這樣的想法正要按下剪輯鍵時，我忽然注意到那傢伙被撞擊瞬間的窗格上方，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了一個小小的紫花圖示。

    「這是……」

    我本來還以為那或許是程式中某個還沒被我摸透的快捷功能，畢竟是主打「影像編輯」功能的新手機嘛，添加了什麼我從來沒有用過的新功能也是很合理的。只是，當我試探著點下那朵小小的紫花時，出現在眼前的卻是——

    □向左彈飛    ■向右彈飛

    出現在簡潔的淡紫色對話框中的兩個選項。一時之間我還真有點以為這一切都是那傢伙安排好的、還串通了班上同學手機店醫院和父母親的一場大型玩笑，等一下掀開窗簾就會看到所有人聚集在窗外異口同聲地喊著：「你被騙了！」

    想著說不定從買手機那時開始就是這場大型整人玩笑的一部份了，一個本來還好好的人怎麼會突然一動也不動呢？我還是忍不住按下了「向右彈飛」的選項。接著——

    我眼睜睜看著後面的所有影像窗格都產生了變化。

    像是被誰重新複寫了那傢伙當天的行動軌跡似的，窗格中被撞擊後的他真的如選項所說的「被彈上了右側的人行道」……最後落在一旁的店家那攀著紫藤花的圍欄前方。

    雖然因為擦挫傷，最先落地的左腳很快就有了滲血的大傷口，但因為沒有被車輾過，他很快又從地上爬了起來，對著那輛逐漸遠去的車變換了好幾次口型，也不知道是在痛罵還是在感謝那位讓他因傷賺到了一天假的無良駕駛？這、也未免太——

    「太過份了。」

    當時還以為那是軟體中內建的自動影像生成功能的我，理智上也知道自己對不懂感情的機器和韌體生氣是沒用的，但心裡還是覺得不太舒服。於是連剪輯都不想再剪輯了，把手機丟到一邊就直接上床睡覺了。

    醒來時還為了自己竟然對韌體生氣而感到尷尬，幸好這件事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正想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的繼續編輯那傢伙出事時的影片時……我發現了不對勁。

    保存在手機裡的，從伯父伯母那裡拿到的行車紀錄器檔案，竟然憑空消失了。

    會是我昨天沒注意到，不小心刪除了嗎？但等到我習慣性地點開社群網站時，卻又發現其他同學熬了夜發表的那些剪輯後的片段也都消失了。不只如此，甚至連車禍的話題都沒有人提及，就像是那場車禍不曾發生似的。

    會是因為警方有了什麼新進展，伯父伯母才請大家撤下的嗎——只不過睡了一覺就像是漏看了幾十集動畫的我帶著滿滿的疑惑來到學校，打算問問其他人在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時，才來到自己的座位上就又嚇了好大一跳：

    「你你你……你怎麼會在這裡？不是出了很嚴重的車禍嗎？」

    只見左腳上包著厚厚的紗布讓腿看起來像是大了一圈的那位同學就坐在我前方的座位上，努力抄著不知道是從誰那裡借來的作業。聞言還特地回過頭來回應了一句：

    「什麼嚴重的車禍？昨天不是說了我只是有點小擦傷而已嗎？這一大包只是看起來嚴重，裡面——真的還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