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行奇幻空談

※祈求台灣平安的祭品，拜託了。

若竹

    ——竹子堅韌，若是強行彎折的話，就有可能斷掉。

    ——於是世代定居在那片竹林周遭的人們，要使用砍伐下來的竹子來製作生活中使用的器皿時，會先將其浸入清水中浸泡幾日。

    ——水能夠軟化竹子，使其放下原先不易親近的身段，從原先竹林中不過問外界之事的隱居者，轉而成為探入人們生活的入世者。

    而當這樣的原則轉移到了居住在竹林深處那位武士身上時。

    能夠軟化那位武士看似生人勿近的冷淡態度的，就變成了某人流下的淚水了。

※  ※  ※

    那位武士也不曉得是什麼時候開始住到那片竹林中的……是先在其他地方遇上了什麼讓他對這個世間心灰意冷的事，有了「避世」的念頭才隱居到那裡去的？又或者是更久之前就住在那裡的？這一點一直沒有人知道。

    只知道在這幾十年間陸陸續續的都有人表示自己在竹林中見過那位武士——說是「見過」其實還真的是很單純的一面之緣，幾乎什麼一來一往的對話都沒有，就算雙方在見過的過程中都出了聲，那也根本稱不上是「對話」。

    見到那位武士的人，有些是為了摘採竹筍，也有的是為了收集製作器皿或造紙的原料正拿著鋸刀尋找著合適的竹子時，一抬起頭卻發現自己誤入了竹林的深處——

    而一輪明月此時正高掛在夜空中。原來在那片竹林中已經待了那麼久的時間。

    夜晚時的竹林染上了與白日時不同的森冷氣息。

    竹幹在風的吹拂下相互摩擦發出的聲音彷彿是埋伏在四周的妖怪快要按耐不住動手的欲望發出的低吟，搖擺的竹枝竹葉更是像極了妖怪蠢蠢欲動的手臂和爪子……儘管還沒有受到任何真實的傷害，但在那樣的環境中待久了，無限擴張的想像力與隨之而來的恐懼，還是會讓人忍不住拔腿就跑。

    也說不清到底是想逃離這片竹林，或者想逃離的其實是想像中那個藏在竹叢下的黑暗中窺視著自己、等待下手時機的妖怪。

    然而夜晚時的竹林每一處看起來幾乎都一模一樣，跑著跑著就容易迷失其中。讓人就算跑到筋疲力盡還是走不出這片竹林，因為多走了幾處錯路還可能沒前進多少，唯一有所變化的大概就只剩下那個——不知不覺真的跟在身後的黑影了吧？

    不確定是從一開始就被盯上的，又或者是在奔跑的途中不小心驚動了才被跟上的，無論如何此刻是真的陷於危險中了。

    當身後的黑影終於對人發起攻擊時——

    無論是來摘竹筍的、來伐竹的，是老者或青年男女，預感到自己逃脫不了即將葬身此處時往往會發出慘叫，啜泣或大聲哭泣，試圖以這種方式來拒絕即將到來的結局。

    黑影自然是不會因為人們的哀求就停下動作的。

    可是就當淚水落下，人們閉上雙眼絕望地迎接自己的死亡時，忽地耳畔傳來了前方的「什麼」被切開的聲音——

    此時睜開眼睛時，就會看見那位武士不知何時現身、舉起刀擋在面前的身影了。

    從斬斷什麼東西的姿勢直起身來的武士，在月光的照耀下露出了那張清秀俊逸的臉，穿著一身與周遭的綠竹同色還帶著竹枝紋樣的和服。似乎是為了方便和這片竹林中的什麼作戰，他戴上了肩甲和手甲，還將一頭長髮高高束起。當武士收刀入鞘時，武士身後的人們都看見了那把刀映著月光，有道金色的光芒在刀身上一閃而逝。

    見了那道光才終於有種劫後餘生的實感。

    但當人們感激地向武士道謝時，卻只會得到不自在地偏過頭的武士的一句：「……太吵鬧了。」

    接著看似隨意地指了某個方向。

    要是那時不由自主地朝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等到將視線拉回時，武士的身影就會從前方消失；要是不移開視線的話，武士還是會自顧自地離開，一下子身影就消失在茂密的竹叢中，就算想追蹤對方的行蹤也沒辦法。

    還有，更奇怪的是，這時人只要隨著武士所指的方向前進——

    無論是在竹林中迷失了多久的人，都能在不久後平安離開竹林，回到人里中。

※  ※  ※

    刀上的金光、飄忽不定的行蹤，還有那種不喜歡與人有過多接觸的態度，這些都再再加深了武士身上的神秘感。

    更尤其是，當人們發現武士的面貌在這幾十年中都沒有太大的變化，一直維持著那副青年的姿態時——各式各樣與非人之物相關的猜測也漸漸甚囂塵上：

    「那該不會是什麼竹子變成的妖怪吧？」

    「說不定真的是啊，畢竟一般人真的有可能像那樣完全不會變老嗎？而且給人的感覺……完全就是竹子啊。」

    「不過，就算真的是妖怪，也是會因為見了某人流下的淚水而不忍，出手相救的溫柔存在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