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行奇幻空談

班規

    我在某個機緣巧合下偶然來到那間山區小學進行為期三天的代課。

    踏入那間教室的第一天，還來不及向下方的孩子們自我介紹，我就先注意到了張貼在教室後方佈告欄上的那張班規。

    佔據了佈告欄大約三分之一的巨大篇幅上，那些對小學生來說較為艱澀的字詞被標記上了讀音，除此之外……從班規下方那一朵朵一看就是分別出自不同孩子之手的笑臉向日葵看起來，這個班級那位因病告假的老師在列出班規並張貼後或許曾經仔細帶孩子一條條讀過，並用手工藝課的向日葵作為簽名吧？

    仔細一看，幾乎都是正常的班規中會出現的內容。或許是作為裝飾，每條班規的後方還都貼上了不同的卡通怪物頭像。

    像是第一條的「上課不可以遲到，要遵守時間」的班規後方，貼著的是某個長著滿口利齒並咧開血盆大口笑著的藍色怪物。

    第二條的「上課不可以偷吃零食，也不可以偷吃任何東西」後方，貼著的則是吐著長舌歪眼大笑著的紅色怪物。

    第三條的「上課不可以尖叫，不可以亂講話」後是雙眼猩紅還有著尖長細爪的紫色怪物。

    其他還有像是「上課不隨便離開座位」、「維持座位整潔」和「下課時不要在走廊奔跑嬉戲」等等，後方也都貼著不同的怪物圖。但老實說，雖然那些怪物都有著卡通化的外表，不知道為什麼看了卻讓我下意識地覺得不適。

    我本來還以為那只是因為我不太習慣接觸這些可怕的東西……從小就是個膽小鬼的我，不要說是恐怖電影或恐怖漫畫了，試膽大會是年年缺席的，下課時班上要是有同學說起了鬼故事的話，我還會捂著耳朵盡量避開。

    有著這樣的成長經歷，也難怪我對恐怖事物的耐受性會低到我連這麼卡通化的東西都忍受不了——我是這麼為自己的那陣不適感找理由的，也在心中默默安撫了自己幾次「沒事，只要渡過這三天就好了」，更何況和這些怪物圖朝夕相處了這麼久的孩子們都沒說什麼了，我也沒什麼理由要求他們拆下那些。

    然而，當時的我完全沒想到那些怪物圖並不僅僅是我想像中的「裝飾物」，而我看著那些怪物圖時莫名湧上的那股不適感……其實是因為我的潛意識已經察覺到了危險才發出的警告。

※  ※  ※

    就在下午最後一節課的時候，有個坐在教室最後方的男孩子似乎是因為忍受不了飢餓而偷吃了東西。

    我發現的時候已經太晚，來不及看見那個孩子吃了什麼，只能從露在外面的部位看出……那似乎不是我預料中孩子喜歡吃的糖果餅乾一類的東西。

    我知道這個年紀的孩子還在成長期，因為身體仍在生長，容易感到飢餓也是難免的事。本來也不打算要苛責那個孩子的，只是看那個孩子囫圇地將食物塞入口中的樣子，想叫那個孩子小心不要噎到而已。

    卻在接近那個孩子的座位時，看著從那個孩子嘴角露出的那節……像是蚯蚓又像是蛆蟲的一小角時，雖然也明白這個年紀的孩子有時看見什麼看起來似乎能吃的東西就會往口中放，還是嚇了一大跳。

    正常的孩子會吃那種東西嗎？不對，說不定那只是長得像蠕蟲的軟糖而已，只是顏色長得和真正的蟲子太像了而已……可是，雖然我拼命為自己看到的東西找著理由，仍在蠕動的那一小角還是再再打破了我的假設，再再告訴我那的確是實物。

    眼前的畫面衝擊性真的太強，雖然想告誡那個孩子「不要亂吃東西」，聲音卻因為強大的情緒刺激而一下子被卡在了喉嚨中。

    更讓我感到驚悚的事還在後面。

    那個孩子在我站到他的座位旁時就一直以一種詭異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我，之後在我一時之間發不出聲音來時，更是面不改色地將那蠕動中的一小角像吸麵條一樣的吞入口中。

    之後那個孩子擦了擦嘴，忽然令人有些摸不著頭緒地拋出一句：「……啊，我不小心違反班規，在上課中吃東西了呀。」

    「那就沒辦法了，再見了。」

    說著，我更驚悚地發現那個孩子的頭越變越大，與此同時身體越來越細長，最後竟然直接在座位上變成了一株……向日葵。

    這是怎麼一回事？我還來不及去問其他的孩子，就發現佈告欄的那張班規前方猛的出現了一隻幾乎和天花板一樣高的怪物。就和貼在「上課不可以偷吃零食，也不可以偷吃任何東西」那條班規後方的怪物圖一樣，有著長長的舌頭、歪斜的眼睛和鮮紅的皮膚，只是卻是更寫實更讓人害怕的版本，還發出了呵呵的笑聲。

    接著嚇呆了的我完全無法阻止，就眼睜睜地看著紅色的怪物用那長長的舌頭將那個孩子座位上的向日葵一把捲起，拉入口中一口咬下。

    向日葵被咬碎的一瞬間，那個怪物彷彿融化在空氣中一般，就像來時一樣的迅速消失了。

    只留下身影後方的那張班規——這時我又發現，班規上的向日葵很明顯的少了原先位於角落的那一朵。

    轉過頭去，本來以為會看見其他孩子害怕的神情，卻每個人都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就算立刻急著詢問了，孩子們似乎也不太想多說的樣子，只是一直重覆著那句：

    「不要違反班規。」

※  ※  ※

    既然孩子們不說，我也只能憑藉自己觀察到的來做猜測了。

    就在代課的第二天早上，看著幾個遲到的孩子在踏入教室後也變成了一株株向日葵，並且被張著充滿利齒的血盆大口的寫實藍色怪物吃掉後，我暫時得出了結論：

    似乎只要哪個孩子違反了班規，每條班規對應的怪物就會隨即出現，解決掉違反的孩子。同時，象徵著那個孩子的向日葵也會從佈告欄上消失。

    至於每個孩子在被怪物吃掉以前都會變成向日葵的事……我不太確定是因為這些孩子本來就是向日葵化作的人形，又或者是違反了班規受到詛咒才成了向日葵。

    每個孩子不會對自己的同學被吃掉發表任何意見，回辦公室問了其他老師，也沒有任何人想向我解釋是怎麼了……或許不只是在我代課的班級上，就連其他年級的其他班級都有類似的情形會發生吧？因為是「常態」，所以才每個人都不知怎麼在意的樣子。

    此外，我不知道為什麼還有種感覺，這種「常態」感覺似乎還有點像是在篩選能夠遵守規則適應人類社會、到人類社會中讀書的孩子似的。可是如果真是那樣的話——

    那不就代表了這間學校裡的孩子全都是「那種東西」嗎？到了這裡我就不敢再想下去了。

※  ※  ※

    三天的代課結束時，佈告欄上只剩下寥寥幾朵向日葵而已。

    在這三天中陸續看見各種對應班規的寫實怪物出現又消失，飽受驚嚇的我下定決心：今後無論如何，都絕對不會再來這裡代課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