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求台灣平安的祭品,拜託了。

 

 

 

 

 

 

    「來,還請……試試。」

 

    眼前的茶水被承裝在了精緻的黑漆茶碗中,茶碗上以金粉糝上的蒔繪似乎構成了某種圖樣。

 

    自稱為「土御門蒼」的青鬼──阿蒼本來還以為那大概是什麼透著禪意幽玄意境的圖畫,仔細一看後又發現,那竟然是以擬人態的蠑螈與櫻枝化成的人形交織而成的……

 

    這算是鳥獸戲畫嗎?要說「獸」的話勉強算是有,但畫中並沒有任何與「鳥」相關的要素,頂多就是櫻枝人形身上的和服衣袖和衣襬翻飛的樣子有點像是鳥類拍動羽翼,儘管如此,還是無法稱得上是正規的鳥獸戲畫。

 

    然而──畫中的氛圍,那種對身份不同、立場不一致、面貌大相逕庭的雙方都能和諧相處在一起的期盼,卻是與他在朧夜邸中見過的那些畫極為相似的。

 

    再加上這些畫的筆觸也是自己在過取某段時間中已經看慣到能夠輕易認出的,所以這是──

 

    想到這裡,阿蒼在依據自己記憶中的茶道規定捧起茶碗時,還特意問了一句:

 

    「畫下這些圖樣的人,想必是一名很喜歡畫畫,為了畫畫就連吃飯和睡眠時間都能犧牲的鬼族畫師吧。」

 

    他不怎麼在意面前的……長著一張蠑螈大臉的茶師,其實是人類。

 

    畢竟可是在妖怪開的這種位於荒郊野嶺的旅店中遇見的,外頭還是躺著森森白骨還有狐火鬼火流竄其中的荒原,任何對妖魔鬼怪抱持著驚懼厭惡、甚至是敵對態度的人,是不可能在深夜中,一個人連武器都不帶的投宿在這種地方的。

 

    然後,再從茶師和旅店的川獺夫妻對話時那熟悉的態度看來──對方大概是在目前的世間屬於少數的,那些與妖魔鬼怪交好的人類。那就沒什麼需要刻意擔心的了。

 

    本來就認定是可以稍微交流一番的對象了,接著,如果再加上對方可能接觸過「那傢伙」,還從「那傢伙」那裡拿到了這樣的「謝禮」的這一點──

 

    看來可以放心的稍微打聽一下,許久不見的那位重要友人的事。

 

    「是啊是啊。」

 

    也不知道是無意間觸及了什麼開關,將茶碗連同茶巾一起交到他手中後的茶師,聽了那個問題後忽然一改原先拘謹的態度,變得意外的放鬆自在。本來就算問起對方的來歷,對方也只願意點到為止的說到「自己是來自春城的東雲家的茶師」,但是自此之後卻願意再多說起那些──

 

    關於他的父親和那位鬼族畫師有過一面之緣、以及那位鬼族畫師總是與祖父所辦的茶會失之交臂的事。

 

    還有身為茶頭時的兩人每每造訪朧夜邸時,從當時的家主那裡聽說過的,那位鬼族畫師又為了畫畫做過哪些異想天開的舉動。

 

    那位鬼族畫師──也就是阿蒼記憶中的那位重要友人。

 

    曾經在十五夜時為了取材而爬上朧夜邸的屋頂,用幾十張圖仔仔細細地描繪完月色下的春城夜櫻滿開之景後,終於後知後覺地感到疲倦了。本來想要在不驚動所有人的前提下輕手輕腳從窗口溜回房間,卻在動作間一不小心灑落了懷裡的畫作……

 

    曾經想嘗試蒔繪的技法,一時之間卻找不到適合的容器時,最後盯上的是祭神用的那對德利。儘管朧夜家的座敷童子一直都覺得那是不敬神明的亂塗亂畫,那年的祭祀帶來的成果卻比過往的任何一次都還要成功。

 

    當時包括家主在內的所有朧夜家人都知道,要是房間裡或整座朧夜邸中都找不到那道身影的話,就大概要跑遍整座春城才能找到不知道在哪個地方取材的友人了。而且還因為對方時常邊畫邊移動、邊移動邊畫,有時甚至要好幾天才能見到人。

 

    聽到這裡──阿蒼不禁笑了,雖然先前在神隱事件後也聽座敷童子稍微提過,還是不禁想再感嘆一句:他果然沒什麼改變呢。

 

    不過也真是太好了,無論是在誰的口中,聽起來留在春城混跡於人類中的友人,都渡過了一段既開心又能盡興作畫的時光。

 

    在那段時光中一定畫了成千上萬張的畫吧?

 

    說起來,要是沒有那場春城大火的話,再度回到春城時的他,應該還能在朧夜邸的文史室中看見從建城之初開始的各個時期的春城風物繪。沒能看見那些,他直到現在還是覺得有點可惜。

 

    友人在分開後的漫長時光中,明明一點一點累積起了那些畫,累積的同時也一天天磨練著自己的畫技,終於到了某一天──

 

    就像他在許久以前提過的一樣,將畫技練到神乎其技的地步,能夠繪物成真了。

 

    他邊喝著茶,邊從茶師口中聽著友人最初做到「繪物成真」時的經歷……雖然學過的茶道禮儀中,他在這個步驟時應該要好好品嚐茶的味道的,注意力卻忍不住全放到了那段經歷上。

 

    也幸好那是茶師的父親留宿在朧夜邸時發生的事,才能造就那份記憶。幸好那份記憶有被傳承到茶師這裡,他才能得知──

 

    友人最先「繪物成真」的對象原來是一隻有著紅豔頭冠和斑斕羽毛的大公雞啊。

 

    儘管多年不見,他還是能輕易想像出那時的友人臉上又驚又喜的表情,瞬間變得閃閃發光的雙眼,接著是宛如昨天才看見一般的、大大的燦爛的笑容。因著那份喜悅,友人大概……會為朧夜家帶來更多的麻煩事吧?

 

    結果也和他的預測相去不遠。

 

    又高興又興奮又彷彿急著想證明些什麼的友人據說連續畫了好幾天的公雞繪……而朧夜家上上下下也都陪著友人抓了好幾個晚上的大公雞,要是朧夜家養了家犬的話,那可真能說是「雞飛狗跳」了。

 

    「我父親也參與了抓雞的過程呢,一開始看到手裡的東西還嚇了一跳……畢竟那位鬼族畫師為了測試自己的能力,除了一般的公雞之外,似乎還試畫過無頭雞和三腳雞。」

 

    「那隻三腳雞……據說到最後都沒被抓到的樣子,說不定是在朧夜家的某個角落變回一張紙了吧?而那隻無頭雞就正好被我父親抓到了,就算是東雲家,毫無預警看到那種東西,還是會嚇一大跳的啊。」

 

    「是啊。」

 

    總算聽到了一個段落,茶碗中的茶水也已見底。即使到了最後還是沒什麼心力去品評茶水的滋味,但面對神情期待的茶師,阿蒼還是笑著說了句「很不錯」……然後伸手去拿事先被茶師擺出來的乾菓子。

 

    卻因為狐仙叼走了盤子上的最後一個牡丹餅而撲了個空。

 

    在兩人談話期間,似乎覺得牡丹餅的味道不錯的祂一個接著一個地,直到現在終於解決了一整盤;當發現兩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祂身上時,又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似地冷哼一聲,接著跳回阿蒼的脖子上,圍成一圈找好睡覺的位置後就不動了。

 

    見狀,茶師笑了笑,打開身邊的包袱:「沒關係,我這裡還有……拿到了很多。」

 

    而到這裡阿蒼也終於想起來:前幾天解決「牛首事件」後,那位委託人作為謝禮不是也給了自己某種乾菓子嗎?

 

    於是他也連忙從行囊中翻出了──那盒和三盆糖,一面聽著茶師聊起關於春城鬼族畫師的其他事,一面順便分享了出去。

 

    吃著乾菓子,偶爾插上幾句話帶出更詳細的消息,房間裡熄了燈後,氛圍變得既像是過去參加過的夜咄茶會,又有點像夏城那裡的百物語儀式──

 

    因為登場人物是「鬼族」,那些事大概也能算是某種怪談吧?只是到底足不足一百則呢?

 

    阿蒼沒有細數,只知道那一晚直到入睡以前,他斷斷續續地又從茶師那裡聽說了很多還生活在春城中時的友人的事。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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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空(白井天)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