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行奇幻空談

認知

1.

    你是人類嗎？大哥哥。

    就算騙我也是沒用的，我知道的喔。

    爸爸媽媽有說過，就算鬼和人類的外表很像，鬼也能藏起獠牙露出溫和的表情，人也能因為憎恨和憤怒露出簡直和鬼一樣的猙獰表情……要分辨「鬼」和「人」光從五官來判斷是不夠的，還要看看額頭上是不是長著「鬼角」才行。

    如果額頭的兩端長著角的話，那就絕對是鬼了。

    雖然這個世間的「鬼」在漫長的時光中好像也多少學會了隱藏鬼角的法術，但是就像人類也會有不擅長的事一樣，也是有一部份完全學不會那類法術的鬼存在。

    那一類的鬼為了融入人里中生活，好像多半都會選擇能在頭上綁上或戴上東西的職業，像是山伏、御行、遊僧之類的，或是工作時總是會綁上頭巾的手藝人，如果想不留下後患的甚至連臉都不想讓人看見的話，就會化身為虛無僧了。

    一旦被發現身為非人的身份就可能會被殺——所以在有著這種前提的世間，要是出現了不用時時在頭上綁上東西遮掩身份的鬼，那想必他在此之前是活在完全不需要擔心這種事的，十分溫柔友善的環境中的吧？

    那個地方在哪裡呢？現在的我雖然不太清楚，不過大哥哥……我知道你只是為了辦事才來到這裡的，也總會回到那個地方去，那麼可不可以商量一下……大哥哥你要離開的時候，能不能帶我一起回去？

    因為我覺得爸爸媽媽都不在之後，我好像也快要變成鬼了嘛。到那個地方去的話，至少會有……希望我活下來的人存在吧？

2.

    遊僧路過某個村子時聽說過那樣的事。

    據說曾經有個因為一生下來口中就長滿尖牙，像鬼一樣的孩子被關在村落最外側房屋的牢籠中。

    因為那從出生起就令人不安的長相，那孩子從來沒從父母那裡得到多少的愛，生下那孩子的父母每次來到牢籠中給完了能讓那孩子填飽肚子的食物就會立刻離開。

    不曾被父母擁抱過、生活空間就只有那個牢籠的那孩子，卻不知道經由什麼管道——得知了「愛」與「被愛」的事。而遊僧細思之下，總覺得告訴那孩子這些事的大概是這附近一帶的妖魔鬼怪吧？

    畢竟一般人才不會有那樣的認知……愛到想「吃下對方」只是一種比喻，卻沒有人會真的將「吃」當成一種愛的表現。一旦自己「吃了」就代表自己愛上了對方，要是自己能「被吃」也代表自己被對方深愛著——如此扭曲的認知卻被那孩子全盤接受了，想想也真是悲哀。遊僧想：或許是因為佔據了那孩子一生中最多時間的就是「吃」這件事了，而那孩子也想說服自己是被愛著的吧？

    所以那孩子才在父母為自己送來食物時，以那雙看似纖細的手臂從牢籠的縫隙掐住了父母的喉嚨，逼著他們吃下了自己的肉。

    所以當那孩子的父母被嚇得落荒而逃，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到牢籠這裡來時——或許那孩子才會選擇了啃食自己吧？

    爆發出不似人類能有的潛能，以那付尖牙將自己頭部以下的部位啃到只剩下一副骨架，要是那不單單只是餓到失去理智的話……那孩子也許也是想藉由那種方式來確認自己還被「愛著」吧？

    就算在這個世間沒有其他愛著自己的人，至少還有他愛著自己。他自己還是會毫不嫌棄地、毫無保留地接納自己對自己的「愛」。

    遊僧說不出在那樣的錯誤認知中走向生命終點到底是不是件好事。

    卻還是在看過那孩子待過的牢籠後，忍不住雙手合十地唸起了《地藏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