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求台灣平安的祭品,拜託了。
 
 
 
 

仁杏

 

 

    「阿蒼,什麼是『癌症』啊?」

 

    正和友人一起走在放學路上,還在煩惱著之後該如何制定補救計畫才能在期末考試之前挽救友人那除了美術之外慘不忍睹的各科目成績的他,耳中突然飄過來這麼一句話。

 

※  ※  ※

 

    他差點以為自己是聽錯了。畢竟友人向來只知道畫畫,畫下那些美麗的、觸動人心的能夠吸引他目光的事物和景色,一點都不像會對這種事感興趣的樣子。

 

    ……所以,大概是出什麼事了。

 

    畢竟是最了解彼此的友人,也知道這句話出口之後會造成什麼樣的誤解,他看著友人抱緊了手中的素描本,又慌慌張張的補上一句:「不是我的家人啦,只是我認識的一個常常讓我到他家裡去畫畫的大哥哥而已。」

 

    「……你畫畫的秘密基地還真多啊。」

 

    「嗯,不過這個應該算是『秘密花園』吧。」

 

    接著在微笑著的他那既帶著鼓勵又有點無奈的目光注視下,友人以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的方式斷斷續續地交待了他是如何找到那座「秘密花園」的過程——原來就是那棟在他們小學時曾經傳說過有花圃、有「怪物」,還有醫生的秘密實驗室的洋房。

 

    友人也是在那時就和那棟洋房的主人接觸過了……雖然在友人口中接觸的頻率還不到每天都去,但次數還是稍稍讓他感到訝異:「我似乎從來沒看過你出入那裡。」

 

    「啊,那是因為……沒辦法呀,因為大人都說不能靠近那裡,還說那裡種了很多一碰就會死掉的有毒植物,我覺得如果被阿蒼你知道的話一定會被唸的,所以才——」

 

    「才挑了我看不到的時間過去是嗎?」

 

    身為班上圖書委員的他有時會在放學後留在學校中處理書籍的事,他本來還以為友人是在這附近畫畫,或是跑到他之前提過幾次的「老師」那裡去了。如今看起來……友人的行蹤可能比自己原先認定的還要驚人。

 

    雖說這也不是完全無法預料到的就是了,他也知道友人這傢伙只要是有了「好想畫下來、一定要畫下來」的想法就會變得什麼都不管不顧,就算是長滿有毒植物的花圃……

 

    對他來說也只是個適合寫生的難得的場地而已。

 

    果不其然,他聽著友人形容對方在最初的那一天,是怎麼在那些吊鐘似的白花呼喚下,一點一點拉近了和那個花圃的距離,甚至還翻過圍牆,在最大程度上縮短自己和那些花的距離……從友人的敘述中,他猜測當時的花應該是「曼陀羅」。

 

    畫得忘我的友人在洋房主人出面後才猛地回過神來,想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翻回去卻摔傷了,接著被洋房主人帶進屋內包紮了傷口——說到這個他就有印象了,有一天友人的膝蓋突然包上了紗布,問起時友人只說是「不小心跌倒了」……原來背後的緣由是這樣嗎?

 

    友人那天還問了洋房主人「自己是否還能去那裡畫畫」。

 

    在友人的印象中,洋房主人並沒有正面回應這個問題,所以本來有一段時間他都還是乖乖的留在圍牆外隔著距離描繪花圃中的花卉……而途中會不會又情不自禁地翻過圍牆就視對方當天有多沉浸在作畫中而定了。

 

    「住在那裡的……那個人真的是個溫柔的大好人。」

 

    根據友人所說,在那段期間,無論他當天是隔著圍牆作畫或是再一次「不請自入」,畫得差不多想著「也該回家了」抬起頭時,都能夠看見洋房主人靜靜站在洋房的玄關前,也不知道已經盯著他看了多久。那或許是身為醫生的他想看看這個自己「照顧」過一次的傷患復原得如何,又像是透過友人的身影在看著其他的什麼,總而言之——

 

    一點要驅趕他的意思都沒有。

 

    再然後,某天當友人來到圍牆前時,發現圍牆一旁有扇小門開了。當他抱著素描本湊到小門前鬼鬼祟祟地查看狀況時,又看見正站在花圃中那一叢叢大花曼陀羅下的洋房主人向他招了招手。

 

    從那天起友人就堂而皇之地將那個種滿了有毒植物的花圃當成了能讓他寫生的其中一個「秘密花園」。除了怕被罵的原因之外,既然是「秘密」,他就更不可能再主動再對其他人說起了,但有時還是會有小小的意外狀況發生。

 

    「有一次我往那裡走去時,被學校的老師看到了還被攔了下來。老師叫我『不可以接近那裡』說了好幾次,還說……因為住在那裡的人是個『殺人兇手』。」

 

    對當時的友人來說,儘管無法理解「殺人兇手」的名諱讓這些大人有多避之唯恐不及,但卻再度意識到了「絕對不能讓人知道自己和那個人有所接觸的事」「不然就不能再到那裡去畫畫了」。而之後的發展也顯示出——友人真的把這件事隱瞞得盡善盡美。

 

    「既然如此,現在又為什麼想告訴我了?如果你想的話,應該是能繼續對我瞞下去的吧?」

 

    「因為我知道告訴阿蒼你的話,雖然一定會被唸,可是阿蒼你……應該不會阻止我過去畫畫的。」

 

    聽到這裡他啞然失笑。沒錯呢,既然友人那麼想過去寫生,他也沒什麼阻止的意思……或者說他知道阻止了也沒什麼用,要是那個地點真的有危險的話,他頂多陪著友人一起而已。

 

    友人因為他嘴上忽然加深的笑意似乎疑惑了一瞬。

 

    「所以我才會……對了,阿蒼,我還是想問什麼是『癌症』啊?和『腫瘤』有什麼關係嗎?還有『末期』指的又是什麼啊?」

 

    ——接著又很快拉回了一開始的話題。

 

    他看著友人低下頭,似乎很努力的在回憶著自己不久之前看到的什麼東西的樣子。

 

    「如果『癌症』是一種疾病的話,『末期』是指治療快結束了的意思嗎?因為那個人是醫生,所以是指他快要把自己的病治好了嗎?」看著友人說到最後倏然抬起頭時,那雙隱隱帶著期盼的雙眼,他不知不覺地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光從那些隻字片語,他就已經能大概拼湊出——得了癌症的人是那位有著「醫生」身份的洋房主人的事實。

 

    友人大概是在最近和洋房主人來往的過程中,不小心在那裡看到了什麼吧?或許是病例、或許是那位醫生為了紀錄自己身體狀況寫下的日記,無論如何都是能讓一直以來只對畫畫有興趣的友人……知道那有多不妙多嚴重的東西。

 

    然後越想越不安的友人才想像這樣求證「一切都沒事的」。

 

※  ※  ※

 

    儘管善意的謊言能夠張口就來,但考慮到「末期」兩字,友人和那位洋房主人能再接觸的次數可能不多了,到那時無論是什麼謊言都會被戳穿,還可能讓人留下遺憾。所以——

 

    思考過後,他還是用友人能聽得懂的說法好好的解釋了一次,「什麼是癌症」「什麼是腫瘤」「什麼是癌症末期」。

 

    「癌症」就是有個東西在人的身體裡不停啃食著人的生命力,「腫瘤」就是那個東西的名字,「癌症末期」就代表著那個人的生命力已經快被啃食殆盡了。

 

    但他在友人聽完後,一言不發只是愣愣地盯著他看時,還是有點不忍心地補上了一句善意的謊言:

 

    「你也不用那麼難過……雖然醫學上可能沒什麼幫那個人延命的方法了,不過我聽說病人有好心情的話,病情還是有可能會往好的方向發展的。」

 

    然後他看著友人似乎想到了什麼,變得閃閃發亮甚至還帶點躍躍欲試的雙眼,終於安心下來。

 

    也正好友人的家到了。他和友人道了別,正要看著對方進屋時——

 

    即使在友人的描述中,洋房主人是不帶著什麼惡意的和友人相處的,但想到某位老師提起過的「殺人兇手」,還是讓他不由自主地多問了友人一句:

 

    「對了,你和那個人接觸這麼多次了,知道他的名字嗎?」

 

    終於帶上一如以往的笑容的友人在將進門時轉過身來,點了點頭:

 

    「嗯,我知道,那個人有說過……是叫『仁杏』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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