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求台灣平安的祭品,拜託了。

 

 

 

 

蛇喰

 

 

    又是一個櫻花綻放的夜晚。

 

    河堤步行道旁那一長排的櫻花樹全都滿滿的盛開了,白日時就已經很漂亮的花朵此時在月光的映照下似乎被附上了更強烈的引人注意的魔力……即使在昏暗的環境下彷彿還散發著淡淡微光的櫻花,似乎變得更容易讓人產生「就留在這裡一直看下去吧」的想法。

 

    而事實上,過去這一帶就曾經有過「某人因為太喜歡這些美麗的櫻花,所以死後還成了櫻花樹下的地縛靈」的傳言,還聽說有位神明直到現在每年都還是會不遠千里的專門來此處欣賞盛放的櫻花,可見櫻花的魔力並不僅僅作用於活著的人類,還能夠跨越生死的界線,甚至適用於所謂的「非人」。

 

    於是戴著針織毛線帽、穿著大衣的男子不知不覺中就在其中一株櫻花樹下停了下來。

 

    男子茫然地抬頭仰望著那滿樹的櫻花,不太確定自己為什麼會選擇停在這裡……無論想了多久,也只能得出「是因為這棵樹的櫻花開得比其他樹還要燦爛」這樣的理由,正當想要以此作結時,卻又在花瓣從眼前落下的一瞬間——總感覺有什麼畫面從腦海中一閃而過。

 

    「那是……」

 

    快速閃過的畫面中也有著櫻花,只是比起眼前所見的是更壯觀更令人驚嘆的一大片。櫻花乍看之下幾乎開滿了視野內的每一個角落,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知道,只要將視線稍稍移動的話,就能夠找到藏在櫻林中的那條河道……

 

    那是他●●●●●●的●●●●,他●●●●●●●●。男子總覺得好像快要從那幅畫面中捕捉到什麼了,包括自己之所以會一直在這一帶遊蕩的緣由還有目的,但當他還想更深入想下去時,卻忽然又感覺從頭部傳來一陣劇痛。

 

    ……明明他還記得在此之前自己沒有任何相關疾病的,在自己的近身處明明也不存在任何能給自己的頭來上一擊的人。

 

    但當男子痛得抱頭蹲下,又在疼痛消失後抬起頭來時——他又忽然不是那麼肯定了。

 

    只因為他面前不知道何時出現的那道人影。

 

    就算他想事情想得再專注,有這麼一個人朝著自己走來,還給了自己一擊的話,自己本來不可能毫無所覺……但以上那段話成立的前提是,這個人要是個不會施展任何奇詭術法的人類,而不是——

 

    是「妖怪」還是「神明」?男子看見那道人影的一瞬間,腦中頓時跳出了這兩個選項,無論如何都大概不可能會是人類。

 

    畢竟那道人影的打扮實在是過於獨特了。

 

    穿著一襲有著細小鱗片花紋的金色狩衣,明明是名男性青年卻留了長髮,就算不是雨天卻撐著一把有著「蛇之目」花紋的淺紫和傘——雖然也有可能是什麼喜歡奇裝異服的人士,但青年的身上卻還隱隱有種不屬於人類的妖異氣息。

 

    這……不是「人類」吧?雖然說不能確定是「妖怪」還是「神明」,但男子總覺得那種不屬於人類的氣息……似乎有點像「蛇」。

 

    是「蛇妖」還是「蛇神」?越看就越覺得,還是比較符合「蛇神」的形象吧?不過畢竟不是人類,就這麼妄下定論好像也不太好——

 

    到底是不是「蛇神」呢?也不知道為什麼,男子突然變得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執著起來。

 

    所以即使青年從頭到尾都對身旁的他視若無睹,只是嘴角微勾地靜靜觀賞著眼前的櫻花,欣賞得差不多了就撐著傘緩步移往下一株櫻樹……男子也是在那一刻猛地叫住了對方。

 

※  ※  ※

 

    「請問您是『蛇神』嗎?」男子這麼問了。

 

    青年轉過身來。就像是直到此刻才將他這個人放入眼中似的,目光淡然地上下掃視了他這個人一輪,而後才像是得知了什麼有趣的事似地,嘴角的弧度變得更大了:「是又如何?」

 

    比起正常的對話,青年出口的聲音更毋寧說是輕聲呢喃。

 

    「你不也已經不具備人類的身份了嗎?可悲可嘆可憐的……人類靈啊。」

 

※  ※  ※

 

    在那一剎那間,大量的記憶回到了男子的腦中,讓他再度覺得那顆頭痛了起來。只是這一次已經沒有任何方法能夠阻止那股痛楚的產生了,就連剛才還有用的抱頭蹲下都成了徒勞無功的動作。

 

    在那股痛楚中,男子終於想起來了,自己之所以一直在這一帶遊蕩的完整緣由。他、他是——

 

    他出生於某個偏遠的鄉下地方,小時候都會到住家附近那條開滿櫻花的河去玩上整整一天的時間,每次都玩到黃昏時才戀戀不捨的回家。後來他漸漸長大了,到外地去讀書時,偶然聽說那條河邊的櫻花全都沒了。

 

    聽說以前的人時常用「蛇喰」來稱呼河邊的那片土地,用其中的「蛇」來影射長河,「喰」則是形容那片土地的不穩定,彷彿隨時都會被一旁的大蛇吞噬。所以當聽說是因為那條河在一次大雨後氾濫成災才帶走了河邊的櫻花,他腦中瞬間就浮現出了張著嘴的大蛇將櫻花吞吃入腹的畫面。

 

    從此以後他對那片櫻林就只剩下內心的印象了。本來還以為那些印象或許會隨著時間過去淡化,但卻反而在他正式踏入職場……並在工作上屢屢遭受打擊時日漸清晰起來。

 

    ——那是他小時候最喜歡的玩耍地點,他真的好想好想回去。

 

    記起這件事之後,這個終於明白了自己身份的人類靈頓時悲泣出聲:

 

    「我……好想回去啊,我怎麼就這麼跳下去了?我怎麼就這麼跳下去了?」

 

    同時男子的外貌也有了不小的變化,針織毛線帽和大衣上都滲出了點點血跡,更大量的鮮血從那頂毛線帽下沿著面龐流了下來,要是位置再偏一點,流到了眼框那裡的話,看起來就更像是血淚,更像是在冬天死去的某人,在為甚至連這生前最後一個願望都達成不了的自己哭泣了。

 

    而後或許也是受到最後執念的影響,死後的祂才會不由自主地從死去的地方來到這處同樣也滿開著櫻花的河堤上。

 

    要是沒能被點醒的話,等待著祂的可能就是被那股執念束縛在這裡,成為下一個地縛靈的命運了。然而,如今的話——

 

    「拜託了,既然您是『蛇神』的話,能達成我的願望,讓我回到那處河邊嗎?拜託了、拜託了——」

 

    面對這個可悲可嘆可憐的人類靈的哀求,自稱為「蛇神」的青年只是淡淡望向了他的身後,以一句「已經來不及了」拒絕了祂。

 

    接著,從青年注視的位置,一身黑衣的黃泉鄉使者身影從黑暗中浮現。臉上還帶著對河堤櫻花之美的驚嘆,卻又在和人類靈對上視線後很快收斂了情緒。

 

    祂拉起人類靈的手,對著青年稍稍一鞠躬、恭敬地致意後,很快就帶著人類靈再次消失在黑暗中。

 

    本來還能隱隱約約聽見人類靈的哭泣聲從黑暗中傳來,聲音卻一點一點的變得微弱……直到終於聽不見。

 

    直到那時河堤步行道上才算是終於歸回了平靜,而撐著和傘的蛇神則像是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繼續帶著微微勾起的嘴角玩賞著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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