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行奇幻空談

※祈求台灣平安的祭品，拜託了。

為蛇畫足

    「我最喜歡的動物」。

    當老師在黑板上寫下這行字並宣布這就是今天繪畫課的主題時，他幾乎沒多少猶豫就決定了自己要畫什麼：

    「就來畫條有著閃閃發亮的紫黑色鱗片的大蛇吧。」

    但那並不是因為他心目中已經有了最喜歡的動物，或者說根本沒有什麼「喜不喜歡」的差別，畢竟曾經在課本圖鑑上、或是實際見過的每種動物對他來說都有值得一畫的地方。

    無論是有著五彩繽紛羽毛的鳥類、甩著毛絨絨大尾巴的獸類，總是被大人們說很可怕遠遠看到了必須馬上避開的黑熊和棕熊、促不及防從路旁的溝渠中竄出的大老鼠，或是常常出沒在住家附近的野貓野狗……從以前開始，只要是被他遇見了很快都能成為那本素描本上的蠟筆圖中的其中一員。

    而這一次也是同樣的狀況……會決定以那樣的大蛇作為題目，是因為他在來學校的路上「遇見了」。

    當時的他本來只是邊走邊觀察著路邊櫻花樹上那些半開的花苞而已。

    明明才剛放完年假後不久，天氣還有些涼颼颼的，但至少不再下雪了。以往在這樣的天氣中是還看不見櫻花的，最少也要等到氣溫稍稍回暖再說，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什麼未知力量的影響呢？遠遠的就望見枝頭出現了幾個淡紅色的小點，越是拉近距離越是讓人驚奇——

    「今年這麼早嗎？也不知道再過幾天會滿開呢……好期待啊。」

    要不是因為今天第一節課就是他最喜歡的繪畫課，說不定他真的會小小的翹一下課，留在那裡好好把枝頭上那些半開的櫻花花苞收錄成素描本中的一頁了……當時的他還有點遺憾的那麼想著。然後又立刻想到了，雖然沒辦法看著作畫，但只要能牢牢的將那些半開櫻花的影像記在腦海中的話，等之後到學校後再畫出來也是一樣的。

    越想越覺得可行的他最後還是在櫻樹下駐足了片刻，睜大眼睛仔細地觀察著枝頭上的每一處細節。也是直到那個時候他才發現……佇足於此欣賞著那些半開的花苞的，並不只有自己一人。

    「那是……蛇嗎？」

    他一開始怎麼沒有看見呢？

    明明有條長著紫黑鱗片的大蛇攀在接近花苞處的樹幹上，那麼明顯的顏色他怎麼會漏看了呢？但一旦察覺了大蛇的存在，注意力就全都被移了過去。

    他偷偷拿自己的體型和大蛇作著比較，接著發現大蛇要一口吞下自己是輕而易舉的事。要是這時身邊有其他大人在的話，說不定就會邊尖叫著邊把自己拉遠了吧？

    可是，也許是因為大蛇那身漂亮的紫黑色鱗片在清晨的日光閃耀著如夢似幻的光芒——

    又或許是因為內心有種莫名的預感告訴他：這條蛇也是和他一樣來欣賞半開的櫻花，正因為他和那條大蛇之間竟然有著如此出人意外的共通點——

    面對這條可能吞食過人、也不知道揹了多少條人命的大蛇，他竟然完全不覺得害怕。

    只是改而仔仔細細地將大蛇的模樣連同一起烙印在腦海中。

    在隨後的繪畫課上，也沒有多少遲疑地就畫出了腦海中的畫面。

※  ※  ※

    他畫畫的速度很快，也不過半節課的時間就把名為「我最喜歡的動物」的那幅畫畫完了。

    以往遇到這種狀況，他會選擇提早將這幅畫交到老師那裡，再自己從書包中拿出素描本繼續隨心所欲的畫著自己喜歡的東西的。只是，在這一天中——

    當他愣愣地望著那幅以紫黑色大蛇作為主角，以大片半開與滿開的櫻花作為背景的蠟筆畫，邊等待著有事離開教室片刻的老師回來時……他好像聽見了說話聲從畫中傳來。

    那似乎是位成年男性的聲音，乍聽之下冷冰冰的不帶有任何感情，因為刻意壓低了音量，聽起來模糊不清也分辨不出內容，但似乎是在重複著同一句話。為了聽懂那句話到底在說著什麼，他將耳朵湊近畫紙上的大蛇，接著就是一句極為清晰的——

    「幫我畫上腳吧。」

    他又試了好幾次，最後才終於確定了……應該是自己畫中的那條大蛇在說話，還是個很古怪的要求：那明明是不該出現在蛇類身上的東西，那條大蛇怎麼會想要自己幫祂畫上呢？

    就算當時的他年紀尚幼，腦袋中也總是裝滿了天馬行空的想法，但有些問題他再怎麼樣也考慮得到，像是：「要是真的幫那條大蛇畫上腳的話，這樣還能算是『蛇』嗎？」

    不過考慮到後來，他還是決定再拿起蠟筆，在蛇身下加上外觀有如鳥爪的「腳」，原因也很簡單，因為他還是很好奇：「要是我真的幫這條大蛇加上腳的話，會發生什麼事呢？」

    「沒辦法呀，我真的很想知道啊，就試試看吧，反正如果畫壞的話，只要再畫一張就好了嘛。」

※  ※  ※

    將「腳」畫上後，他又得到了那個清冷聲音的下一個要求：

    「幫我畫上角吧。」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這次他沒有考慮多久就決定照做了。也不知道是從何而來的靈感，明明屬於動物的「角」有那麼多種，他最後選擇加在蛇頭上的卻是副像樹枝一樣分岔的鹿角。

    「沒辦法呀，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應該要是這樣的呀，」

    循著清冷聲音和那股莫名直覺的指引，他隨後又在那條大蛇身上加上了諸如「鯰魚鬍鬚」「黑色鳥翼」「似牛似狗的嘴」「獅子般的鬃毛」之類的東西。

    中間老師好像曾經走過來看看他畫得怎麼樣了，還針對他的畫說了什麼又無奈的走開了；似乎還有其他的孩子圍過來，對著他的畫和他議論紛紛，又在友人到來時忽地散開了。

    起鬨著「畫蛇添足」「畫蛇添足」的聲音、認為他畫得根本就是四不像的怪物的聲音，那些全都被專注於畫作上的他拋到腦後……又或者該說從一開始就沒能傳入他的耳中、沒能成為他在意的東西呢？他只是一心一意地想看著自己堅持改動下去的話，那幅畫會變成什麼樣子——

    直到畫中傳來的聲音說出那句「可以了，這次就先玩到這裡吧」時，他才大夢初醒般，放下手中還緊抓著的紫色蠟筆。

    接著他聽見了桌邊第一時間看見完整畫作的友人，帶著笑意的聲音：

    「原來你想畫的是……被櫻花簇擁著的『龍』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