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求台灣平安的祭品,拜託了。
 
 
 
 

鬼火

 

 

    我小時候常常在家鄉的海邊玩耍。

 

    某次捉迷藏時,我無意間發現海邊的某個海蝕洞深處有塊墓碑,但和我以前跟著父母到墓園時看到的那些墓碑又有著微妙的不同……明明是在銘刻著安息於此處的「某人」,卻並未刻上那個「某人」的名字,只有邊框處那圈像是裝飾的花紋。

 

    當時的我對人的死亡還沒什麼深刻的認知,也不太害怕像這類的東西,盯著那塊墓碑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了很久,只覺得那圈花紋漂亮到讓人移不開目光——要是離開這裡之後就會忘記的話,那不是太可惜了嗎?於是我掏出了不知道為什麼正好帶在身上的白紙和原子筆,將那些花紋臨摹了下來。

 

    不可思議的是,那些花紋一被我畫到紙上並帶回家之後就宛如被從枝頭上摘下的花朵一般迅速地失去了吸引力……也可能是小孩子就是比較喜新厭舊吧?

 

    之後我留有「那張紙被我夾到某本書裡」的印象,再接著隨著時間過去,不只是忘掉了保存著那張紙的到底是哪本書,連那張紙的存在都在我心裡漸漸淡去。

 

    直到我跟著父母離開能接觸到海的家鄉、搬到其他地方之後——

 

※  ※  ※

 

    那天放學後,在新班級中認識的幾位新同學自告奮勇地願意來我家幫忙整理搬家的行李……雖說本來還有「整理」的名義,但重覆拆開紙箱拿出物品的過程沒多久之後,幾乎所有人都變得心不在焉的了。

 

    心不在焉的結果就是——才剛從紙箱裡搬出、放在一旁的那疊書被撞倒了,接著那張紙就從大開的書頁中飄了出來。勾起了我小時候記憶的同時,也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這是你小時候畫的畫吧。」七嘴八舌間,有人這麼說了,接著又有幾個人不約而同地點點頭。

 

    也不怪其他人會那麼想,當初我明明是用原子筆在紙上臨摹下那圈花紋的,但不知道是不是紙張多年以來受潮,讓水性的墨水暈開的緣故,現在紙上除了幾處勉強還能辨識部分型態的花紋之外,其他地方根本就像是用水彩畫上出的海洋。

 

    「不是啦,這個是——」

 

    我結結巴巴地向著這些新朋友解釋起了那天的事。本來我還有點擔心他們不會相信的……畢竟在海蝕洞深處撞見沒有名字的墓碑這種事,換作是我聽了的話也會覺得應該是編來騙人的。

 

    可是——

 

    沒有任何人嘲笑我在編故事。因為在那之前,有位本來一直站在書架邊,邊有條不紊地將雜亂的書籍分類擺好,有時還會打開其中一兩本閱讀起來的男同學,忽然湊過來了。

 

    「介意讓我在這張紙上加幾筆嗎?」

 

    跟著一起湊過來的另一位自從進門後就一直挑掛畫類的東西來整理的男同學,他也是在剛才幾乎所有人心不在焉的情況下還能堅守本份的唯一一人。

 

    只是,看著他將一幅幅掛畫鄭重地依序掛到走廊裡的釘子上時,我依稀聽見他自言自語著「原來這個也能當作題材」「嗯,回去就畫畫看」……不過回想起進入新班級後的這幾天,他幾乎是一有時間就坐在那裡畫畫的模樣,我似乎又能理解他的那些自言自語?

 

    而這位剛才還在想著「回去之後要畫什麼」的同學會主動回過神來的原因——

 

    我拋出那句「不介意」之後,才想到是因為那個「介意讓我在這張紙上加幾筆嗎」的問題,又或者說是因為聽見了發問者的聲音、隱約意識到了什麼。

 

    「那……要是那幾筆加完了、把文字補回來之後,可以換成讓我在這張紙上畫點東西嗎?」

 

    我聽了那位同學的聲音,下意識地點點頭。心不在焉的人終於輪到我了,雖然聽到了那位同學的發問,但我的注意力卻幾乎擺到了先發問的同學的動作上——我驚訝地看著他在得到回答後就從一旁的書桌上拾起原子筆,接著想也不想地就連接起了那些因為暈開變得殘缺的部分,沒過多久和我重拾的記憶中幾乎一模一樣的花紋就在紙上重現了。

 

    「完成了,這圈花紋……其實是某種文字,所以你當初看見的墓碑並不是沒有名字,只是出於某種理由才只能以這種方式巧妙的藏起來。」

 

    文字?我和其他人瞪大眼睛,努力望向紙上那一串怎麼看都只有裝飾作用的花紋,無論從哪個角度看起來都不像是認知中的文字……不會是在騙人吧?正當我這麼想著的時候,再度聽見了先發問的男同學的聲音:

 

    「這裡……不是寫得很清楚嗎?這句是『這裡是無頭武士長眠的墓地』,那個墓碑的主人,想必就是這位『無頭武士』了吧?」

 

    到底在煞有其事的說什麼啊?我一句吐槽還沒說出口,又看到他把手中的原子筆交給了一旁蓄勢待發的那位同學,那位同學馬上用更快的速度在那張紙上畫起來。

 

    我甚至都還來不及看到他的手指是怎麼動的,紙上的那些文字就馬上都變了模樣:變成了燈籠、變成了穿著盔甲卻全身染滿鮮血的武將、變成了詭異的無頭骸骨,最後——

 

    一開始的那盞燈籠又出現了。不太一樣的是,這次燈籠中多了一叢火焰……那隻原子筆的墨水畢竟是藍色的,也讓那叢被畫出來的火焰比起照亮黑暗的燈火,更像是跟著黑暗中的百鬼夜行一起出現的鬼火。

 

    「鬼……鬼火?」

 

    「咦?咦?啊?真、真的是鬼火嗎?那個傳說中的鬼火?」

 

    腦中只是一閃而過那樣的念頭,眨眼之間,那叢鬼火還真的從紙上飄了出來。彷彿睡了很久之後對任何東西都感到好奇的人似的,鬼火在和我和還有其他人或興奮或只是純粹跟著起鬨的那場追逐戰中,又在室內那一牆的裝飾用精裝書、裱上金框的掛畫與金邊家具旁逗留了許久,最後是先發問的同學和畫出鬼火的同學把窗戶打開了,鬼火這才悠悠地從那裡飄了出去。

 

    我們也終於跟著收了心,繼續整理的工作。

 

※  ※  ※

 

    出現鬼火的事只是整理途中的一個小插曲。畢竟家中物品沒什麼損失,再加上也是我先下意識答應了那位同學「畫點東西」的要求,我也算是玩得很高興,我本來是不怎麼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的——倒是那位同學似乎以為那天我們是被嚇到了才會有那種誇張的追著鬼火上竄下跳的舉動,好幾天都跑來向我們道歉,還帶來了家長做的點心作為賠罪禮。

 

    那個小點心是真的很美味啦,那位同學的態度也很誠懇,所以……不對不對,我們真的沒被嚇到啦!

 

    只是,雖然沒被嚇到,事後回想起來,我倒是有件疑惑的事,就趁著下課時問了那兩位之外的其他同學:

 

    「對了,抄下那些花紋的我就算了,但是你們……當天看到鬼火突然冒出來時,怎麼感覺一點都不驚訝啊?」

 

    被我問到的同學一副是我少見多怪的表情,後續的回應也證明了這一點:「沒事,等你在這個班級裡和那兩個人相處久了,再見到其他怪事之後,反應就會變得和我們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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