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行奇幻空談

※祈求台灣平安的祭品，拜託了。

    ……我想起來了，過程好像也都能對上。該說那傢伙始終如一嗎？手法根本都是同一套，是認定我就算中途察覺「有哪裡不對勁」不到最後都不會拆穿，還是單純只是對自己的手法太有自信了？

    又或者是我根本就是個每次都會被騙的傻子？可惡，我是絕對不會承認這一點的！

    不過，看在那傢伙至少最後會繞回一開始的誘因的份上，我倒是可以放棄意識到自己其實也算是被騙來這裡，最後還真的照那傢伙所想的決定要加入「妖鬼海管理局」後，腦中一瞬間浮現出的「乾脆把那傢伙綁上重物沉到海中」的念頭。

    「你對『鯨落』有興趣嗎？我工作的地方有一種很特別的鯨落，機會難得，你要過來看看嗎？絕對會讓你不虛此行的！」

    在妖鬼海上認識了岡山夫妻，還親眼目睹了化鯨後的那一兩天中——

    我的確在友人還有中途上船的岡山夫妻的帶領下，見到了友人在一開始那封信上提到的那種「特殊的鯨落」……見識了無數次自稱為「岡山綠子」的女子說過的，妖怪化鯨在妖鬼海各處活動著吞噬黑影的場景。

    岡山先生明明穿著西裝一副剛正不阿的樣子，還曾經是妖鬼海傳說中斬妖除魔的桃太郎，我本來還以為他會是行事作風一板一眼的人，卻沒想到只要一將雙手放到舵上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將這艘明明只有低階配備的研究船直接變成了海上賽車。

    就連本來已經出過無數次海自以為已經適應任何種類的海上風浪的我都在他開船期間忍不住反胃了好幾次，幸好友人不知道是不是早就設想到了這種情況，後續準備的三餐都是較為清淡的食物，我才沒有真的吐出來。至於和我一樣待在船上的岡山綠子——

    該說不愧是夫妻嗎？非但沒有露出任何不舒服的表情，甚至還能在岡山先生用這艘船完成了華麗的三百六十度甩尾後拍著手笑起來。

    但即使上一秒還沉浸於再平和歡快的氛圍中，要是遇到了緊急情況她還是能迅速帶著嚴肅的神情跳下船去……再踩著輕快的腳步踏在波濤上，雙手結陣祓除向著船隻逃竄的那一小塊黑影。

    不遠處只剩下骨架的化鯨潛伏在水下，正快速地以自己的身體撞散並張口吞食著鋪滿此處海床的黑影。我看著那些黑影隨著波盪擺動著，一下子變成了數千隻看起來像是在求救著的手的樣子，一下子又變成了像是嫉妒著生者而想將上方船隻抓碎的巨大爪子……想到岡山綠子說過那些黑影就是葬身海中的人們臨死時留下的執念，還是忍不住低下頭、雙手合十地向著那些黑影拜了一拜。

    「對不起……不然你們可能會傷到更多活在這片海域的生命，還請安息吧，對不起。」

    而當我抬起頭時，才發現不知何時又回到船上的岡山綠子，還有走出船艙的岡山先生也做出了一樣的舉動。也不知道身為鬼族的他們在心中默念的，會是和我相同或是相異的內容？

    將這片海床上的黑影全都吞食了的化鯨，帶著已經開始出現裂痕的骸骨身體潛入了更深的海底，繼續有條不紊地找起下一片充滿黑影的海床。

    妖怪的身體無法顯示在聲納上，本來在那麼深沉的黑暗中也無法憑著肉眼來追蹤的。

    但因為那副骸骨會散發出彩虹般的光芒，我們這些在海上待命的人——包括了借用了友人的船來追蹤隨時準備處理緊急情況的岡山夫妻，還有來協助處理逃竄黑影堪稱「海上游擊隊」的友人、海坊主和其他浮浪神們只要追著帶著七彩光芒的海面移動即可。

    我們一處一處地追著化鯨移動著、確保沒有任何成為化鯨嘴下的漏網之魚的黑影，我甚至有種在這短短幾天內跑過了妖鬼海的每一個角落的錯覺，還總覺得隨著吞食黑影的次數增加，化鯨潛伏著的那片海面的光芒似乎也變得愈發的強烈。

    當我遲疑地向岡山綠子問起光芒的事時，我看見她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沉默地點了點頭。

    我一開始還很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出現那樣的反應，直到隔天一大早，太陽才從海的另一端稍稍探出頭來時——

    我看見那片海面的光猛地增強到了閃耀到會刺痛雙眼的程度。

    接著我又看見那頭不知道吞食了多少黑影的化鯨終於再一次浮上了海面。自從成為妖怪之初就幾乎一直待在黑暗中的祂，再一次接觸到久違的日光時……卻是意識到死亡就要再一次到來時。

    沐浴於晨光中的化鯨，骨架上的裂痕一點一點的擴大，最後祂那龐大的軀體帶著滿滿的黑影一瞬間風化，變成了無數細小的光點。因為事先聽了岡山綠子的解說，所以我知道……那些光點大概就是化鯨保存在骨架中，對人類、對這片海域中的一切的「善意」。

    那些「善意」融到了海流中，也應該會順著海流就這麼被帶到妖鬼海的四面八方，在岡山綠子的說法中，這些「善意」在之後會為妖鬼海帶來更多善意的存在——

    或許是成為了在其他地區無家可歸的妖怪來到妖鬼海成為「浮浪神」的「契機」，又或許是作為讓像我這樣帶著特殊血脈的人回到妖鬼海的「起因」；此外這些「善意」不只是能一點一點清除生活在海島上的人們內心的負面情緒，落在海床上時，還反而能讓海床孕育出更多不同種類的新生命——這一點和其他地方的「鯨落」倒是差不多的。

    同樣都是由「死」之中孕育出新的生命。即使是處於漆黑的海底，卻仍舊生生流轉、往復不息。

    我注視著被晨光照成了東雲色的天空，還有面前那整片被染上了七彩光澤的海面，想著——還真的讓友人說對了，這真的讓我覺得不虛此行。

    ……畢竟這大概是我這輩子看過最美麗，卻也最讓人難過和感慨的鯨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