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體生理學、病毒學和生物化學過關了我好感動。

※希望今天養細胞一切順利,細胞君請平平安安的長起來。

 

 

 

 

 

 

又一年,秋季到來的第一天,那個人不知不覺間就佇立在睡眼惺忪的他面前,與平時同樣不以為然的語調中,卻似乎有哪裡不一樣了。兩人的目光一接觸,那個人就立刻伸出手來。

「喂。」

伸出的手中拿著的,是一本薄薄的書,可能因為長期日曬雨打的緣故,書的封面都已經褪色而看不出書名,書頁微微泛黃。

「……你又在打什麼主意啊?」

相對於他渾身帶有的敵意、帶刺的言語,那個人卻意外的沒有動怒,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開口道:「御柱神,你不是沒看過秋季之外的風景嗎?也想看看這個世界,在你陷入沉睡的那段期間,到底變成了什麼樣子吧?」

「我能夠透過這種方式,讓只能在秋天醒來的你看見那些景色,知道那些事,不過也只能做到這樣而已,要不要翻開這本書憑你自己決定。」

他原先還想扭過頭,一口回絕那個人帶給他的東西的,就像在往日的每個秋天中那樣,與那人大吵一架後不歡而散就好了,明明那樣就好了……然而,那個人今天卻不太有那種想和他吵架的感覺,只是一直維持著手拿著書舉在半空中的姿勢,也就因此,與平時無異的句子到了嘴邊,反而無法像先前那樣自然而然的說出來了。

──而且,那個人話中的某些部份也的確說動了他……一直以來夢想著、渴求著的……

那個人舉著書舉了老半天,大概也察覺到他儘管有翻開書的意願,卻沒有主動接下書的意思,皺了皺眉頭,將書擺到他面前後就逕自離開了,留下他一個人在柱子前呆愣愣地呆坐著。好一段時間後,他才細細打量地上的書。

雖說封面毀損嚴重,但內頁卻出乎意料的完整,沒有被水泡過的痕跡,微微泛黃的紙頁上沒有太多文字,通篇全是由某位技藝高超的畫師一筆一劃仔仔細細繪出的春夏秋冬之景。這是──

──四季繪集。

他不知道那個人是從哪裡弄來這本四季繪集的,是原先就是對方的收藏,亦或是那個人透過其他管道,從本來擁有這本畫集的行商人、公卿手中拿到的……也不了解那個人是懷抱著什麼樣的心情說出那段話的;不知道那個人懷抱著什麼樣的想法將書遞給自己,他只知道在畫師的巧筆之下,翻開書的那一瞬間,夢想著、渴求著的事物全都如實呈現在了眼前……

被冠上「災厄」之名,以往只能在秋天醒來的他──御柱神,那天就那樣著了魔似的不斷翻著那本繪集。

他一遍一遍反反覆覆的看著,努力地想將繪集中的一切都銘刻到腦海中,哪怕只是畫師順手畫上去的細節,也想好好的記在腦中。

──除了自己所在的秋天之外,原來春天是這個樣子的……原來夏天是這個樣子的,原來冬天是這個樣子的……

連綿的紅色楓葉有如跳動的火燄一般取代了原先蒼翠的綠林,就連遠處的山峰也跟著被染上了相同的紅色,儘管一直以來一成不變,還是能讓他在情緒不穩時,只要看著看著在不知不覺中就能把心安定下來。他最喜歡這樣的秋季之景了,然而,與見慣了的秋景相較之下──

繪集上的春景中無處不飛花,五顏六色的風景令人眼花撩亂,大片大片綻放的櫻花隨風散落,壯麗妖豔。夏景中陽光燦爛,池面上波光迤邐倒映著四周的綠意,當夜晚到來時,點點螢光點亮了池畔,如夢似幻。冬日到來時,在降雪之後,所有的一切都被包覆在溫柔的雪白之中,這幅冬景卻又隱隱被一層淡黃色的光暈籠罩著……

──原來這個世界,在自己沉睡的時候是這個樣子的啊……

好奇怪,儘管透過四季繪集看見了這個世界在他睡著的那個時候變成了什麼樣子……空虛感卻也隨及湧了上來。

儘管一直都只能生活在秋天,也知道永遠都不可能親手觸碰到,他還是期望著,再多一點、再多一點,好想再知道更多、更多關於其他季節的事啊──

他就這樣抱著繪集,想了一夜,向來昏昏欲睡的他,那一晚很難得的沒有闔眼。

   

隔天,那個人雖然和往常一樣的來到了柱子前,與先前不同的是,那個人卻帶來了一名十分聒噪的非人同伴。

「哦哦,這就是作家先生提過的那位『不是神明的御柱神大人』吧?」跟在那人身旁,身穿蘇芳色半纏、比一般兔子足足大上一圈的大白兔抬頭看看那個人,又轉頭看看他,動了動耳朵,竟開口說話了:

「聽傳聞還以為是什麼兇神惡煞的,明明看起來就和一般人沒有兩樣嘛。」白兔挺直了身子,瞇起和楓葉相同顏色的眼睛,咧開嘴笑了,「對了,還沒向這位御柱神大人自我介紹吧?我是『八朔』,是居住在村子外的楓樹林……紅葉林中的妖怪住民哪。」

「妖怪住民?」這個第一次接觸到的名詞讓他有些疑惑。

「哎哎,你不知道嗎?你是有多久沒有到村子外去看看了啊?」說到這裡,聒噪的白兔還稍稍看了看那個人的反應,一確認那人臉上沒有露出絲毫不悅的神色,祂也就更加眉飛色舞的說起來:「因為那片紅葉林很美,再加上那塊地盤的『主』很開明自由嘛,所以像我們這樣原先居無定所的妖魔鬼怪也就自然而然的搬進去了,現在那裡已經成為我們的樂園了哪……當然,這也是因為有作家先生的幫忙,把我們這些妖魔鬼怪寫的可怕一點,人類才不敢隨便靠近哪──」

自稱為「八朔」的白兔在那後來還自顧自地說了很多話。

與那個人初次見面時的「你再這樣下去很快就會消失」、「你沒辦法稱得上是『神明』」這些話相較之下,白兔活潑直率的語調更讓他感到自在。一開始只是白兔單方面的在自說自話,後來他也不知不覺放下了警戒心,繼而和白兔談笑起來。而那個人始終沒有加入他們兩個的對話,就只是沉默地在一旁觀望著,面無表情的,也不知道在思索些什麼。

那一天的對話,最後很難得的,在那個人也待在柱子前的情況下,就這樣沒有任何爭執的在歡樂的氣氛中結束了。

尤其是「有一天也來紅葉林中看看吧,大家都很歡迎御柱神大人的哪」這句白兔在告別時脫口而出的話,就算活動範圍被侷限在村內,無論努力的走了多久,他都不可能真正到達那片楓樹林,最多只能從遠處望著……簡單的邀請,卻還是讓他喜悅不已。

除了那一天之外,白兔在秋季結束前每隔個幾天就會來到柱子前──有時是和那個人一起到來,有時是獨自前來──再和他聊過好幾次天。

聒噪的白兔說起了關於其他季節的事,春日時分在花間翩翩飛舞的蝶群、夏季時分白天吵鬧的蟬聲與夜晚時的螢火蟲……在看過那個人遞來的四季繪集之後,心中湧現的那股想要知道更多的渴望,也因此暫時被滿足了。然而,在白兔每次離去之後,伴隨著睡意襲來的空虛感卻也愈發的強烈。

於是,再隔個幾天他又問起了關於其他季節的新的問題,白兔也再度聊起了新的事物……日子就這樣平和、沒有任何爭吵的過去了。直到那年秋季的最後一天,白兔看著他高高興興的捧著那人遞給他、之後也沒有再拿回去的四季繪集,就這麼突然的蹦出了一句話──

「咦?御柱神大人,這不是作家先生最寶貝的那本繪集嗎?怎麼換成到你手上了?是作家先生送給你的嗎?」

「啊?這是那個人的──」

和那個人吵了那麼久,他從來沒有想到去探索對方的身世背景,就只是把那個人當成每年秋季都會到來的大麻煩而已。也是直到那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對那個人實在是所知甚少,就連那個人的職業都是那一日談話間才從白兔那裡打聽來的。

「作家先生哪……就像你所聽到的,是個時常把我們這樣的妖魔鬼怪的故事、還有各地奇聞異事給寫下來的黃表紙作家啊……筆名似乎叫那個什麼『桐一葉』的。雖然是個人類,但也因為常常幫我們這些妖怪的忙,除了滑頭鬼之外,紅葉林中的大家都很尊重他哪。」

他要在過了更久之後,才知道那一日白兔口中所謂的「幫我們這些妖怪的忙」是怎麼一回事。

是委託。

小至找東西、充當比賽裁判,或是像第一次見面時所說的「把我們這些妖魔鬼怪寫的可怕一點」,大至去說服其他想搶地盤的妖魔鬼怪、調查地方上的神隱之事等,只要有妖怪出口求助,只要是出於善意的委託,那個人就會盡其所能的幫忙。

對妖怪就尚且如此了,對人類就更不用說了。他還曾經偷偷觀察過那個人在村裡的樣子,那個人對所有人始終都是溫柔的,與在自己面前的樣子可說是天差地遠……

他早就習慣了人類對自己惡言相向,畢竟他在人類心目中就是「自私」、「冷漠無情」,所以一向溫和的那個人到了自己面前變了個臉色,也是可想而知的。

只是,還是有一點讓他很在意:明明無論是妖怪之事、人類之事,對那個人來說也應該都是「他人事」才對,既然如此,那個人為何又能每次都義無反顧的跳下去幫忙?明明只要刻意裝作沒看見、充耳不聞的話,就能夠遠離那些麻煩的……

當他再繼續追問下去時,白兔卻是含糊其詞。

   

那一年一如往常陷入沉睡時,從來不曾作過夢的他,卻做了夢。

夢中的,是繁花盛開的春日之景。

淡紅的山櫻、金色的迎春,紫藤、山茶、芍藥、葉牡丹……連同寶蓋草、蕪菁、鼠曲草之類的春天七草,明明是第一次看見的花草植物,夢中的他卻依稀能叫出名字。

而在夢中的他似乎和什麼人手牽著手,緩緩的走過這片充滿各色花草的原野,從被牽著的手中傳來的,是令人懷念、安心的溫度。他在夢中模模糊糊的記起,以前似乎……真的曾有過這樣的經歷,同樣是被某個人牽著手,走在熟悉的道路上。

那個人──

他還記得牽著自己的那個人是什麼人,也還記得那個人的長相、那個人呼喚著自己的聲音。然而,就算夢境中的他再怎麼努力,就算只是個簡簡單單的稱呼,那兩個字卻無論如何都無法說出口。明明──

那個人,明明,就是自己的「母親」啊──

在夢中回想起這點時,他就醒過來了。

   

「原來只是個夢啊……」

再度在秋季醒來的他斜倚著朱紅的柱子席地而坐,以雙手環抱著自己,將頭埋進雙手間,喃喃自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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