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不知道為什麼比較有這篇的靈感。

※努力拼免疫學中,RAW細胞君這次請你好好活下來,不要分化也不要有污染。

 

 

 

 

 

 

後來,以那本四季繪集為契機,他看的書逐漸多了起來。

有一部份是那個人帶來的,還有另一部份是白兔八朔那些妖怪從村裡的人類那裡「借來」的。有些書和那本繪集一樣通篇都只有圖畫,有些書中卻充滿了宛如螞蟻一般密密麻麻看都看不懂的文字。

一開始他看的只有圖畫的部份,但他發現光只有這樣還遠遠不夠,自己看得越多,那種空虛的感覺就越強烈。

人們在其他季節中會從事起什麼樣的活動?在其他季節中又會舉行著什麼樣的祭典活動?在那些季節又有著什麼樣的故事發生?還想知道更多更多,還想知道更多發生在其他季節中、他從來都沒辦法親眼看見、親身參與的故事啊……

──能夠傾訴這種想法的對象,除了白兔之外也就只剩下那個人了。

那個人對他的態度起了微妙的變化,不再像先前那樣一見面就冷嘲熱諷,甚至每隔個幾天都會帶著新的書來找他。雖然整個人還是冷冰冰的,但至少會開始聽他把話說完,而如果說到的是那個人感興趣的話題,白兔又不時的出來緩和過度僵硬的氣氛的話,兩人甚至能這樣聊上一段時間而不吵架。

那一天也是,那個人好好的聽他把話說完之後,瞇起眼來定定注視著被隨手置於一旁的書籍,也不知道心裡在打著什麼主意,過了好一會兒才淡淡的再度開口:

「你不會認字?」在那個人的詢問之下,他點了頭。

那個人看了看身邊的白兔,一人一兔交換個眼神之後,繼續說了下去:「我可以教你認字,雖然你的時間不多,一點一點慢慢學,或許有一天就能夠看懂這些書中所有的字。」

「但是,作為教你認字的交換條件,你必須幫我幾個忙,如何?」

於是,從過去直到現在總是冷眼旁觀的御柱神,從那一天起,開始出手了。

   

只是當作是條件交換而出手而已。

他很清楚自己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有要真心相助的意思,出手只是和那個人的交換條件,那個人每天來教他讀幾個字,他也每天幫那個人一點小忙。

幫妖怪尋找療傷的草藥,幫忙尋找對某個人來說意義深重的失物,或是幫小女孩尋找走失的小貓……總而言之都是一些小忙。明明那個人自己也能夠處理的,那個人卻簡短的用一句「這樣進展比較快」來打回他的問題。

那一年的秋季,大部份醒著的時間他都是這麼渡過的,那個人教他識字,他幫那個人一些小忙,解決了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後繼續回到柱子下努力的認著書中的字。他昏昏欲睡的時間越來越少了,似乎只要專注在文字上就能讓自己保持清醒,卻也有好幾次是看到睡著的,然後隔天醒來之後,再度重覆相同的過程……

一段時間過去了,他仍舊像他之前自己說過的「是沒有感情的存在」,也從來都不曾像那個人說過的「去試著理解人類的感情」。他還是無法理解人類所謂的感情,不曾有過側隱之心,所以也想不到真正能夠讓他自己出手的理由,反正他一直都是這樣冷酷無情、冷眼旁觀的存在──

……但是,真的是這樣嗎?

他認得出的字一天天的多了起來,也開始看得懂書中那些由密密麻麻螞蟻般的文字所構成的句子,心中卻也因此漸漸的產生了「自己真的沒有任何感情嗎」這樣的疑問。

──書上以白紙黑紙所描繪出的情境中,某些情緒他的確是能夠感同身受的……

得到了想要的東西時會發自內心高興的笑,能夠有人傾聽自己的想法、和自己悠悠閒閒的聊著天時更是開心;遇到令人痛苦的哀傷之事時也會一個人哭泣,被碰觸到逆鱗時會忿忿不滿。也會感到失落、寂寞……這些情緒反應,仔細想想和人類其實是如出一轍的。

那個人在更久之後,在他提出了這樣的疑問之後,遲疑了一下,後來還是開口說了:「從遇見你過沒多久之後我就發現了,表面上你雖然說著『自己是沒有感情的存在』,但卻還是會在我提出那些問題時生氣地反駁,你看著楓景時的那種表情……臉上的笑容和眼神,則是見到了喜愛之物後,真正發自內心的喜悅。」

「……」

「儘管並不是人類,你其實擁有正常人類所擁有的感情,就算微乎其微,自然而然的也會生出惻隱之心,哪怕總是被你刻意壓抑到心底深處……一直以來讓你不出手的,讓你總是冷言旁觀的,其實另有其他東西──」

他故意打斷了那個人的話。因為總覺得再這樣下去,那個人就會觸及他內心最不願意被人看見的那一塊了,那種感覺對他來說並不怎麼好受,彷彿是活生生把還沒完全復原的傷疤再度揭開一般。

所以儘管他也知道讓那個人繼續說下去的話,他似乎就能得知自己內心深處真實的想法,他還是選擇了岔開話題,不再就這一點繼續談論下去。

   

在那年秋天即將結束的前兩天,百般無聊地在柱旁的楓樹下將楓葉堆成一個小山丘,又將之踢散,一直重覆著這個過程的白兔,盯著正捧著書努力辨認著那些文字的他看了良久,像是得到了什麼啟發似的,忽然天外飛來一個念頭:「御柱神大人總是待在這裡,到村裡幫作家先生的忙時又都是匆匆忙忙的,一定有很久沒有好好的逛過村子了吧?」

這點他並不否認。

雖然他在很久之前也曾經興致勃勃地躲在一旁偷看著人們做事,或忙著那個每年都相同的秋日祭典,或收割稻田,或是年輕男女在農忙之餘傾傾我我,或小孩子間的遊戲,但後來被村裡的人們逐漸視為冷酷無情的「災厄」之後,他就很少再離開柱子下了。

這個秋天也是,要不是那個人提出了那樣的條件,他還是會一直待在柱子下,一如往常的觀賞著似乎從來沒有改變過的紅楓,偶爾打個盹就這樣渡過一天。

被稱為御柱神,總是待在柱子下的他,長期下來儘管也算是見證了柱子周遭地區的改變,在幫那個人忙時也奔走於村子中的眾多地方,但也就因為這樣,走馬看花似的觀覽反而看不到多少東西,再加上他總是想著早一點把那個人拜託的事完成就能早一點脫身……

──這樣說起來,現下這個時代,自己所處的村子,他的確是沒怎麼好好逛過一次……

「御柱神大人也到街上逛逛吧,難得有機會提起這個話題哪……會被認出來?不會的哪,御柱神大人看起來又不是什麼兇神惡煞,是很普通的人類長相,而且村民們也很久沒有接近這裡了吧?所以絕對不會被認出來的哪……」

白兔口若懸河的說著,他也就在這樣陰錯陽差的情況下,和白兔一起上了街──

這裡在人們的長期努力下來,其實已經變成了一座很美麗的村落。與最剛開始時看見的頹敗之姿截然不同,蜿蜒的街道兩旁有著木造的房舍,黑色瓦片的屋頂之下,潔白的牆面上有著某位畫師細心妝點上的金黃菊花,在村中漫天紅葉飛舞的橘紅之景中,顯得格外起眼、燦爛。

農人們收割著結實累累的稻穗的聲音、彼此那和樂的談笑聲由遠處傳來,而街道上也充斥著各式各樣的聲音,過去曾經的寂靜完全被驅走了。

身穿小紋和服、挽起髮髻的女性們在屋旁的楓樹下閒話家常著,健壯的男子拖著板車運著沉澱澱的麻布袋,板車的輪子因久未上油而發出咔搭咔搭的輕響。

熟悉的犬吠聲由遠而近,孩子們高高興興地跑過他的身邊,似乎在玩著什麼追逐遊戲……然而比起這些,更讓他在意的,則是自從開始出手幫那個人忙時,眼角餘光不時會瞄到的那些東西。

無論走到了哪裡,每一家每一戶門口都一定會擺放著四四方方的紅色紙燈籠,在有如蛇身般彎彎曲曲的街道上沿路排開──就彷彿是恭候著某位神祇的到來而特地鋪設的神明小道似的。

除此之外,村裡人家的窗框上也都插著朱紅的紙風車,紙風車因著風的吹拂而不斷打轉著,黑色瓦片的屋簷下更懸吊著以丹紅線串起的串串色彩繽紛的紙鶴。

「八朔……這些東西為什麼會放在這裡?而且是每戶人家都有擺設……」

「御柱神大人不知道嗎?」

在一旁白兔不時離題又不時拉回主題的說明之下,他才知道這些物品是秋日祭典期間的必備之物。

──在祭典的晚上全數點亮的作為迎神路標之用的紙燈籠。

──轉動著,象徵著周而復始的節氣的紙風車。 ──承載著諸多願望與感謝的紙鶴。

紙風車被風吹得不斷轉動的夜晚,先有紙燈籠迎來了神明,再由紙鶴將這一年人們的感謝與對來年的願望傳遞給神明,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這樣的儀式出現了,並流傳下來。

在秋日祭典上,村中的人們虔誠地向著過去從來不曾出手,甚至也極少到過村中,不曾出現在這樣的儀式上的神明祈禱著,希望來年也能和今年一樣豐收,希望年年都能看見那片金黃色的稻田之景……

「人們為什麼總是祈求著豐收呢?」在之後的某個秋季,偶然想起這一年經歷的他,也曾經這麼詢問過那個人。那個人則是以複雜的目光注視著他,嘆了口氣,有些敷衍似的說著:「要是不豐收的話,那就麻煩了。」

「為什麼會麻煩了啊?」

耐不住他再三的追問,那個人最後還是鬆了口:「這一年秋季時的收成若是不夠養活家中的每個人的話,家中就必定會有人被犧牲掉,多半是較高齡的長者或孩子,在荒年時,被背到山中遺棄,或被趕到石臼下成為座敷童子的事時有所聞……假使孩子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被賣給了別人,那通常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這麼解釋你懂嗎?」

儘管那個人舉出的是有些微妙的例子,在不久後的將來聽著這番話的他卻立刻懂了,但在理解的同時,也總覺得心裡的某個好不容易能夠被遺忘的部份隱隱作痛著。

──必定會有人被犧牲掉。

現在的他卻根本就沒有想到那麼多,只是和白兔一起在村中走走逛逛,好好打量著這許久沒有仔細欣賞過的風景。

   

但也是在偶然的情況下,那樣的話題、以及談論著話題的耳語聲自然而然的傳入他的耳中。

──據說村子中央的那根柱子下,埋著一具骨骸。

「真可怕、真可怕,都已經有一位禍祟神住在那裡了,如果又再多出什麼麻煩,那可是十分讓人傷腦筋的事啊。」

「不會因為什麼怨念之類的原因忽然動起來變成妖怪,像酒吞童子那樣為非作歹吧?說起酒吞童子,最近似乎又在其他地方殺了不少人──」

「柱子底下的那具骨骸,似乎是……」

聽到這裡時,他忽然停下了腳步,愣愣地看著自己攤開的雙手,總覺得一時之間似乎有某件事從腦海中一閃而過。

接著,在完全記起了那件事的同時,他轉身就跑,不顧白兔在身後如何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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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空(白井天)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