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行奇幻空談

※祈求台灣平安的祭品，拜託了。

三句

    我記得自己還小的時候，從家裡到學校之間的某條小路上有座還不到半個人高的小小的祠堂。

    祠堂的門平時都是緊緊關著的，所以我一直不知道裡面供奉著的到底是什麼東西、是哪位神祇——儘管如此，每每要經過那座祠堂時我總是會下意識地加快腳步讓自己迅速通過。

    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沒有詢問過任何人，我卻總覺得待在那裡面的不會是什麼守護著大家的溫柔善良的神明……而應該是更陰暗更讓人戰慄、但也更加悲哀的某種存在。

    是的，「悲哀」……我一開始還不太明白那種隱隱約約的預感中為什麼會混入這麼一種感觸，直到某天偶然見到那種存在的正體後才終於明白了。

※  ※  ※

    那一天我和往常一樣揹著書包走在那條小路上，正準備要回家，卻突然聽到了一個男孩子的說話聲：

    「喂——你要去哪裡？」

    我馬上停了下來左右張望，可是奇怪的是，明明聽到了很清楚的說話聲，小路上卻看不見其他的人。要是小路兩旁有其他住家的話，還可以解釋成是有誰躲在家裡對我說話，可是這條小路的兩側……除了那座小小的祠堂之外，只剩下生長茂盛的草叢而已。

    該不會是有誰躲在草叢裡，想要偷偷嚇我吧？

    當時或許是因為雖然是放學時間，可是天色還很亮，覺得妖怪或幽靈應該也不敢在這麼明亮的天色下出現吧？我竟然也不怎麼害怕，只是一直很想找出那個在我的猜測中正躲在某個地方，想要嚇我一跳的人而已。

    聽那個人的聲音，大概是和我年紀差不多的男孩子。

    他是不是也和我一樣呢？認識的同學全都住在不同的方向，只能一個人無聊的踏上回家的路，卻在今天突然發現原來還有我這位「同行者」，才想要和我……玩一玩，躲起來裝神弄鬼地對我稍微惡作劇一下。

    什麼嘛，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這種拙劣的惡作劇是絕對嚇不到我的。頂多只是讓我稍微在原地愣住了一下，我不是也馬上反應過來開始找人了嗎？等我找到人之後，一定要好好笑笑他，這麼容易被看破的惡作劇——

    然後，把話說開的我們說不定也能變成朋友。

    就算在學校裡可能被分到不同的班級而沒辦法當同學，有這麼一個可以一起走過這段路的朋友也不錯……當時的我滿腦子都是這樣的想法，完全沒有考慮到如果真的有那樣的人，為什麼在此之前我們完全沒有在這條路上碰過面的問題，只是鎖定了距離我自己最近、也最有可能是聲音來源的草叢，試著不打草驚蛇的慢慢接近。

    就在我伸出手，快要撥開那堆雜草時——聲音又突然響起了。還是剛才的那個男孩子，這次我聽得更清楚了，他說的是：「我不在那裡。」

    「我在旁邊的祠堂裡。」

※  ※  ※

    那座連半個人高都不到的祠堂，我早就該想到的，不說大人、就連和我年紀差不多的小孩子也應該進不去的，更別說是躲在裡面對我說話了。

    既然如此，會說自己「就在祠堂裡」的男孩子也不會是什麼正常的存在，我早就該想到的，早就該做好心理準備的，如此一來也不至於會在看到那個東西時被嚇到——

    不對，說不定我還是會被嚇到，畢竟那個東西的外表再怎麼說都太駭人聽聞了。

    我最一開始注意到的是，平時緊閉著的祠堂的門不知為何開了一條小縫，接著似乎是察覺到我終於將自己的注意力擺到了「正確」的位置上，從那條小縫中第三度傳來了那個男孩子的聲音：

    「如果你看到我的話，不要笑我好不好？」

    接著祠堂的門大大的打開來。

    看了裡面的東西之後，就如同那句話說的，我沒有嘲笑——而是直接尖叫起來。

    我看到了一個以詭異的姿勢把祠堂裡面的空間塞得滿滿的東西，看起來像是個人，有著和人一樣的皮膚顏色，大概是頭部的地方還長著五官和頭髮，帶著大概算是善意的微笑，但頭部以外的部份都是扭曲的，每個關節都變形到看了就讓人反胃的程度……這種東西，我看了怎麼可能笑得出來？什麼樣的人看了才能笑得出來？

    後來我不記得祠堂裡的那個東西有沒有再開口，也不記得祠堂的門有沒有再度闔上，只是以我畢生最快的速度衝回了家。

    過後的幾天我不敢再踏上那條路，也想讓自己忘掉在祠堂裡看到的東西，只是又困擾的發現每當我躺在床上閉上眼睛，那個東西的樣子就會不由自主浮現在眼前。

    我花了一段時間克服那天的經歷帶來的恐懼。

※  ※  ※

    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年後，我偶然間和母親聊起了那座祠堂的事，才知道原來母親小的時候也在那條路上遇到過怪事。

    「是啊，也是突然聽到有人問了『你要去哪裡』，發現路上沒有其他人之後以為對方躲在草叢裡，在祠堂的門打開前還聽到對方說『不要笑我好不好』，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的聲音。」

    從母親的語調中聽不出太多恐懼，反而是帶著隱隱約約的同情和惋惜，再加上從敘述中判斷，母親遇上的對象似乎和我不同——這不禁讓我好奇起那座祠堂的來歷。

    於是就順著母親的話直接問了出來，最後還真的得到了……讓人有點難受的答案。

    「那座祠堂是用來供養很久以前在這一帶被製作成『箱男』和『箱女』的孩子們的。」

    母親告訴我，這一帶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曾經存在過名為「油取」的妖怪的傳聞。畢竟當時在這一帶頻頻發生的孩童失蹤案件和油取在其他地區引發的騷動實在是太相似了。

    日落後還在外面玩耍的孩子被妖怪誘拐，從此再也沒有任何人見過，據說是被送入油取位在山中的小屋中，在那裡被榨出全身的油後死去了。

    然而，這一帶的孩童失蹤案最終在路過神明的幫助下被發現，並未有任何妖怪涉入其中。

    抓走孩子們的一直都是活生生的人類，孩子們也並非如傳聞中說的被用來榨油，之所以不再被任何人看見，是因為他們都被放入了小小的木箱中。

    孩子們的身體在木箱中還是會持續長大，卻因為空間不足只能蜷縮起來，骨骼關節什麼都變形了，最後整個人會變成箱子的形狀，再被抓走他們的人賣入見世物小屋。在那裡受盡眾人的嘲笑後死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