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怪物繪本》、《取材錄音》、《笑貓》四篇相關。

※目前全文上中下三篇皆已完成,這是最後一部份了。

※終於把這個坑填完了,那麼專題討論的投影片和大綱也該開始動工了,希望能一切順利。

 

 

 

 

夜叉

他的記憶是殘缺不全的。

他知道自己並不是與生俱來就是妖魔鬼怪,也很快就接受了這件事,內心一直殘留著的一段話卻讓他十分在意。「如果能成為喜歡人類的鬼就好了」──說著這段話的聲音的確是自己的,卻帶著現在的自己絕對不會有的絕望與不安。

──或許……還有點怨恨的成份。然而再次細細回憶起那段話時,他卻猛地察覺到了那時的自己深藏在話語中的,那還來不及萌芽就已經被抹殺的愛戀之情。

……愛戀?

又是對哪個人的呢?現在的他已經想不起來了,又或許根本就沒有愛過任何人,一切的一切只不過是成為鬼時的錯覺而已。就是因為是從一開始就沒有的東西,失去了也不會有任何感覺,所以並不會因此感到悲傷,只是──

莫名其妙的,突然覺得有點寂寞。

「如果能有個同伴的話,是不是會好一點呢?」──如此的想法緊接著於腦海中閃現。他卻也很清楚,所謂的「同伴」,也就是由人類轉化而成的「鬼」是怎麼產生的、成為「鬼」又是怎麼樣的一回事……

「想要成為『鬼』的話,那就等於是選擇了拋棄作為人類的身份,以妖魔鬼怪的身份取而代之來活著。」

「換句話來說,那個人在成為妖魔鬼怪的那一瞬間,就形同已經死了,已經不是人類了,已經不存在了。」

所以對於「同伴」這件事,他一直以來也只是想想而已,並沒有真正的付諸實行。

──他喜歡人類。

雖然在習慣了隱瞞偽裝的情況下,他不太會將這一點表現在平時的言行上,但正是出於這樣的理由,他才一直到處處理著「偽物夜行」造就出的那些失控的「怪物」,才一直努力地試著將那些即將走入鬼之道的人拉回人之道上……

比起同樣作為鬼的「同伴」,他果然還是比較希望自己能有個人類的「友人」。

   

──大概是在距今十五年前時,他也真的曾經有過一位身為人類的友人。

他一開始只是為了解決「怪物」之事,才會到舊時被稱為「蛇纏」的那個地區去的。卻在偶然的情況下遇見了居住在當地,與他非常能談得來的青年。

在那次見面之後,兩人見面交流的次數逐漸頻繁起來,雖然只是短短兩三個月的時間,將自己偽裝成「人類」的他和那名青年間的互動真的就和一般的好朋友沒什麼兩樣。

他曾經想過──這樣的日子要是能一直持續下去就好了,如果兩人間能這樣一直相處下去那就好了。兩人的關係卻在當地怪死事件劃上休止符的那一晚,完完全全變了調。

事件的走向從頭到尾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更走向了他最不願意看見的那種結局。

那天晚上,青年帶著「怪物」走到第十五位被害者面前,扭曲的笑著對被害者說出「拜您所賜,我才變成了這副模樣」時,他忽然覺得眼前的青年變得十分陌生。

──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一直以來和自己聊著天的那名青年嗎?

愣愣注視著眼前的青年和「怪物」,他其實也是心知肚明的──事情會發展成現在這樣,自己也要負上一部份的責任。

平時和青年交流對話時,明明早就發現了那些許的異狀……

因為察覺到青年可能會踏上鬼之道,不放心地跟蹤著青年回家時,明明也聽過青年在房內和「怪物」說著的那些話,明明看見了那個戴著般若面具、身形體態與青年極為相似的「怪物」……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束手無措。

明明和先前一樣只要直接將「怪物」的存在「抹去」就好了。但或許是因為「怪物」的外形與青年一模一樣的緣故吧?「如果是能夠溝通的對象就好了」──他在那一瞬間卻有了這樣的念頭。

之後他透過一些方式確認了「怪物並非完全沒有自己的意識」,面對「我想活下去」這幾個大字,卻又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一天天看著青年越來越靠近所謂的「那一邊」。表面上以自己的方式努力著,想打消青年內心的殺人念頭、想把人拉回來,私底下也一直在思考著能說服「怪物」不再殺人的方式。

也不論這些舉動到最後是不是會變得徒勞無功,他只能先試著做做看──

直到兩人關係變調的這一天晚上,他仍舊嘗試著想將已經變得與記憶中完全不同的青年給拉回來:

「再這樣下去的話,就連你也會被拉到那一邊去的。」

──不只是因為是自己喜歡人類,也是因為對方是自己好不容易交到的人類「友人」。

指示著「怪物」完成報復的青年轉過頭來。明明臉上仍舊維持著微笑,出口的話語中卻連一點笑意都沒有:「那麼你幫幫我啊!」

「來把我拉著,讓我不變成那個樣子啊……事到如今才說這種話,已經太遲了啊!」

直到那個時候,他才赫然發現,自己一直以來的人類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業已被內心的負面情緒,憤怒、絕望、後悔、怨恨……給帶到了他永遠都拉不回來的地方。

他張大了嘴,拼了命地想說些什麼,腦中不知為何卻是一片空白。他完全不知道現在自己應該怎麼做、應該向青年提些什麼才有用、應該說些什麼才不會再刺激到現在的青年……

接著,青年凝視著沉默不語的他,扭曲的笑容弧度越來越大。

「也對,本來就不是人了,怎麼可能會了解人類的事呢?是我太強人所難了……」

青年別過了頭去,又轉而注視著怪物。頓了一下後,語調忽然一改先前的怨懟,轉為釋然:「總而言之,還是很感謝你這幾個月來的陪伴啊。那段日子我真的很開心……」

「雖然很開心,但是在知道了你的身份後,我還是會想著,我果然必須走上這樣的路吧?雖然過程有點痛苦,但是無論如何……我果然還是會選擇『報復』吧?」

──想要活下去的怪物為了宣洩心中的痛苦,最終還是必須回歸到這樣的生活方式。

說出那段話之後,青年就對「怪物」下了命令。

在衝上去也無力阻止的情況下,他就那樣眼睜睜地看著青年成了「十六人怪死事件」的最後一名被害人。

   

他還是喜歡人類。

即使如此,為了避免同樣的事情再發生,自從那次事件過後,他就不再出現在任何人面前了。

他還是到處處理著「偽物夜行」造就出的「怪物」,還是努力的想試著說服怪物,只有在確認說服不了的情況下才會採用直接「抹去」的方式──長期以來,被他說服的「怪物」卻是少之又少。

那些為了將即將走入鬼之道的人拉回人之道而採取的行動也全都挪到暗地裡去進行。他對於這種事做得是越來越熟練,手段也愈加的高超……直到最後,每個事件在檯面上都只留下光明正向的部份,那些令人絕望崩潰的部份卻全部都被留在了自己心裡。

少女在公園裡遭到神隱的那起事件也是──為了不讓姐姐遭到「神隱」的那名男大學生變成「鬼」、為了在這起事件中留下「救贖」,他也能說是費了不少心力。

追蹤怪物的蹤跡、在少女即將遭到怪物殺害之際將少女救了出來、為少女及那名男大學生編織留有「救贖」的謊言……最後,將事件的真相永永遠遠的留在自己心裡。

他一直都默默的做著諸如此類的事。然而,不知不覺間、不知為何的,他卻又開始覺得有些寂寞了。

「如果能有個同伴的話,是不是會好一點呢?」

──這樣的想法在他看見名為「原崎清明」的青年後,又重新浮現在腦海中。

除了長相不同之外,名為「原崎清明」的那名青年所擁有的一些特質──見過「偽物遊行」、「無法說出心裡的真正想法」、「臉上只能表現出笑容」幾乎就與他在十五年前曾經有過的「友人」一模一樣。

暗中觀察著看似過著日常生活的青年,他心裡是再清楚不過的:再這樣下去不只是青年內心的「怪物」會像之前那樣化為實體、開始殺人,青年也有可能在同樣的過程中慢慢的被拉往「那一邊」、慢慢變成不是人的東西……

一面回想著十五年前事件的同時,那樣的無力感又來了一次。他卻很快的又將那種感覺從心底揮去,想著「現在的自己已經和十五年前不一樣了」、「如果是現在的自己,十五年前一定有辦法改變結局」,然後出乎意料之外的,微笑了。

「……我就再試一次看看吧。」

心裡下定決心的同時,身體也有了動作。

那一天,他在青年居住的公寓門口,與青年見了第一次面。與十五年前不同的是,他這一次一開口就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幸會,我是……噯,就稱呼我為『夜叉』吧。」

   

雖然被「蛇纏」地區的鬼神說是「擅長說謊」的傢伙,之後與青年的兩次談話中,他說出口的也未必是假話──充其量,也不過是被「隱瞞」了部份的真相而已。

即使是懷著將青年拉回人道、解決「怪物」之事的「目的」才開始與名為「原崎清明」的青年有所接觸,但那句「是為了尋找有可能成為我的『同伴』的人」卻不完全是謊話。

假如事情都是一直很順利的照著原先的構想發展,直到達成「目的」,那是再好不過的,但如果其中出了什麼差錯的話,那就再視當時的狀況加以調整。

而假如到最後事件真的發展到了最壞的地步,與其讓青年和十五年前一樣成為「被害者」的一員,還不如讓青年就這樣成為自己的「同伴」──他從一開始就是這麼打算的。

「來找我吧」──這樣的訊息,說穿了目的也不過就是如此。

他一方面希望窮途末路的青年能夠循著這樣的訊息,追著他的足跡到「蛇纏」地區去了解「怪物」和十五年前的事……就那樣返回人之道上;另一方面卻也期待著,萬一青年真的變成了「鬼」的話,能夠循著這句話來找到自己,作為「同伴」陪伴著自己……

   

「因為您已經不是我的『目標』了,所以之後也不需要來找我了……請一定要好好享受得來不易的平靜生活,就這樣作為『人類』,好好的活下去……」

他是由衷的在為名為「原崎清明」的青年高興。

也不知道為什麼,青年那份想要回歸到平靜平穩生活的執著似乎喚起了他心裡的某些共鳴。也因此,計劃進行到了後來,他慢慢的打消了讓青年作為「同伴」的念頭。

從青年的「家」中離開時,雖然回想起青年與友人相處時的情景,一瞬間寂寞的感覺似乎又湧了上來,他卻也笑笑的就接受了。

「這麼做果然不是我的風格呢,那麼,還是回到過去的那種方式好了……做起來也不會那麼良心過意不去,要花的心力也更少、更輕鬆呢……」

──不只是因為他是「喜歡人類的鬼」,也是因為這次的事件沒有走向與十五年前相同的結局,對他來說這樣就已經視同於成功、已經滿足了。

「好了好了,同樣的事一定會一而再的發生的,畢竟『那種遊行』還是存在呢……為了這個,我自己也得時時做好準備才行。」

「下一次會遇見什麼樣的『怪物』呢?下一次出現在面前的人又會是什麼樣子的?又要怎麼將他拉回人之道才好呢?」

稍稍伸了伸懶腰,喃喃自語著,他總算努力地轉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臉上帶著微笑的漆黑男子──「夜叉」又轉頭看了看身後的建築物。之後就像為自己設定了什麼目標似地,頭也不回地,開始在黑夜中狂奔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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