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書店系列《夕暮已成骸》前引之三。

※靈感來源有一部分是來自Atelier Sentô製作的遊戲Yûrei Station 幽靈車站還有東方project的秘封俱樂部和八雲紫。(ヽ()ノ我最喜歡八雲紫了ヽ()ノ)

 

 

 

 

 

界碑

 

 

──你聽過「界碑」的故事嗎?

看見了嗎?從這裡再過去一點的那座山中,據說存在著一處分隔「這一邊」與「那一邊」的界碑。

然後,就是因為聽說了這樣的傳言,名為「鬱子」的那人才會獨自一人到了那座山中,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疲憊、饑餓和痛處似的,在岐嶇難行的山路上,一步一步不斷的向前行進著。

滿心只想著:「一定要找到才行……如果真的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那一邊』真的存在的話,我一定要找到才行。」

至於那個不太詳盡的傳聞中所說的「那一邊」指稱的到底是充斥著妖魔鬼怪的「隱世」,還是死後世界的「黃泉鄉」呢?鬱子全然未知。

喜愛怪異與稀奇古怪之事的鬱子為了確定這一點也收集了很多故事,只是故事中眾說紛云的,沒有一個角色說得清楚。也正是因此,直到現在鬱子對於所謂的「那一邊」仍舊所知甚少。心中帶著疑慮,還有些許的不安和猶豫,鬱子最終還是選擇了踏出這一步。

原因無他,只是因為鬱子在「這一邊」已經快要沒有容身之處了。

……而如今,就連那個造成自身失去容身之處的原因都沒辦法開口向他人提起,每一日醒來時都畏懼著未來,明明試著告訴自己「一定還會再發生好事」「生活中還是有許多快樂的事」──但是似乎已經差不多了,努力到了現在,好像快要撐不下去了。

鬱子也知道現在的自己身邊還有很多溫暖溫柔的人陪伴著自己,鬱子也很喜歡和大家在一起的感覺。

為了不讓現在陪著自己的人擔心,又害怕被周遭的人察覺異狀後會再重蹈覆轍、會再被刺傷,鬱子一直很努力的裝作開朗快樂、裝作融入人群中的樣子。「大家都是好人,已經沒事了,已經不用再擔心了」,鬱子一直努力的對自己這麼說著,試著探出手去,每每被傷害後還是告訴自己「再試一次」,明明還想要再相信一次的……

卻怎麼樣都是沒辦法。

表面上和所有人相處和睦,總是溫柔的對待著身邊的人、溫柔說著話的鬱子,其實已經累了。

那已經不是在每一日回到家中時翻看著自己收集的怪談書就能夠恢復精神那樣的問題了。對於喜歡的東西,鬱子雖然偶爾還是會興緻高昂高高興興的去接觸──神話和童話故事、妖怪畫集和妖怪繪卷、各地的奇人異事、鄉野奇譚和巷說怪談,那些東西過去的確也曾經成為支撐著鬱子繼續待在「這一邊」的力量……對於即將失去容身之處的這時鬱子來說,那反而成為了讓鬱子出發去尋找「那一邊」的動力。

鬱子在這一路上都幻想著。

鬱子喜歡幻想,就算是過了黃昏的逢魔時分,行走在在夜幕降臨後已經變得一片漆黑的山路上也仍舊幻想著。緊握著手中微弱的燈火,許許多多的怪異彷彿下一剎那就會從四面八方的黑暗中猛地蹦出、狂歡著,鬱子想像著,那會是混雜了書中圖繪和雙眼可見的現實後如夢似幻的光景──

如果真的存在著的話就好了,如果真的存在著的話……那該有多好?

轆轤首的頭在樹枝間穿梭著誇張地高聲尖笑著,身後的黑暗中跟著的與月岡芳年的畫中的打扮相同、身著白上衣和垂袴的大入道在跳動中的燈火中現出了原形,原來是一隻有著數百年歲數的老狸。

藏身於樹後的丑時之女施行完丑時參拜後,目擊了張燈結采的奢華的狐出嫁隊伍,笑般若就躲在一旁咧開畸形的大嘴發出讓人毛骨悚然的可怕笑聲;黑暗的深夜中蒼白的骸骨沉浸在舞樂之中盡情享樂,鳥頭人身背著龜殼的河童們一面為頭上的盤子倒著水,一面討論著這次又要去找哪位橫綱比試。

還有,還有,儘管此處是山中又不近海邊,鬱子卻總覺得蟄伏於黑夜中的遠方的山,看起來就像是歌川國芳畫中的海坊主。

除此之外,野衾、狒狒、鴉天狗、大百足、雪女……每一個每一個都是像是陪伴著喜愛怪異之事也從小就讀著這類故事的鬱子一同長大的友人。儘管無法看見也無法觸碰,鬱子一直想像著,在這個世界的某處一定存在著那樣的不可思議之事。

因為,如果那麼有趣的東西竟然不存在於這世間,那不是太可惜了嗎──這是過去的鬱子的想法。到了現在,鬱子也依舊強烈的相信著,一定、一定存在的……

因為如果那些東西真的是存在著的,將其視為友人的鬱子是不是就能夠說是不是孤單一個人了?

過去當發生那些事時,是不是也不僅僅只是一個人自己默默忍受著,其實友人們一直都在一旁關注著自己,只是可能有著什麼妖怪不能向人類出手的規定才一直沒有被自己察覺到,但是祂們說不定還是在暗地中為自己做了什麼……

──妖魔鬼怪生活著的「隱世」一定是存在著的。

鬱子一邊這麼想著,漸漸的,離那座山中的界碑也越來越近了。

──看起來好像只是一塊被圍上了注連繩的普通大石頭呀。

傳聞中分隔「這一邊」與「那一邊」的界碑就近在眼前,只要一伸出手就能觸及,看著鬱子眼中,第一眼得出了那樣的感想,卻也不知道為什麼,內心有個聲音說著「一定就是這個,一定就是這個地方」。

入夜後的山林原先就已經被大片的黑影所覆蓋了,到了氣溫驟降的這時更是四處漫起了足以掩蔽目光的霧靄。鬱子再怎麼瞇起眼來都看不清那座界碑後方到底有著什麼,在濃濃的雲霧中卻彷彿有聲音傳來──

鬱子側耳傾聽。

嘻笑著、竊竊私語地、七嘴八舌地談論著某事的……盡是些不太可能出現在山中的聲音,要說是走投無路的人在生命最後的幻聽也好,但是套上了那個傳聞之後,這一切卻又顯得非常的自然。

那會真的是來自「那一邊」的聲音嗎?鬱子無法得知,可是卻堅信著只要越過了那座界碑之後,一定就能夠發現自己一直在尋找著的東西,一定就能夠見到那些一直陪著自己的友人……

──那個傳聞是真的。

親眼看見了那座界碑、又被雲霧迷惑了的鬱子直到這時更加確信了自己的想法。妖怪一定是存在著的,自己一直以來一定不是一個人面對著那些事,只要越過了這座界碑,越過界線之後,一定就能夠看見那些妖魔鬼怪生存著的「隱世」。

可是──

在對這一點進行確認,邁開大步正式越過分隔「這一邊」與「那一邊」的界線之前,鬱子還是短暫的猶豫了一下。

──鬱子,果然還是有一點不希望所謂的「那一邊」是指「黃泉鄉」啊。

……因為所謂的「黃泉鄉」不是已死之人才會去的地方嗎?但即使遇上了那樣的事,被弄得遍體鱗傷的,即使內心重覆了多少次「好想死」,鬱子……如果有機會的話,果然還是想要活下去的。

不是不想活下去,只是沒辦法活下去。

鬱子恍恍惚惚中回憶起了繪卷上海坊主故事的後半段,毫不畏懼地迎向海坊主的船夫在大風暴中喊出了:「沒有什麼事比生存度日更可怕。」雖然無法對任何人告知原因,其他人眼中再平常不過的每一天,在鬱子眼中也漸漸變成了那個樣子。

努力的在正常人中裝出快樂開朗地笑著、溫柔對待每個人的樣子,其實內心卻畏懼著身邊的每個人,畏懼著人與人間的每一次接觸也沒辦法相信人。

每一日醒來時就開始在害怕著明天的事,明明身邊也有很多很溫柔很溫暖的人陪伴著自己,卻再怎麼也無法開口傾訴,也不願意讓他們擔心、更怕自己會在無意中刺傷他們。

拼命安慰著自己「已經沒事了、已經沒事了」,可是真的過得好累好累;不是沒有嘗試過改變,只是最後卻發現一切都是徒勞無功……一直努力著,其實鬱子也已經好幾次有了「撐不下去了」的感覺,卻能夠平安無事的持續到現在──

那……大概可以說是因為鬱子一直無意識地在「等待」著吧?

都變成這樣了,或許還是期望著有某個人可以看透那個儘管千瘡百孔還是試著掩飾著一切的自己,也希望那個人在看穿了之後也能夠接納這樣的自己;或許從始至終只是想聽到有人能對著自己說句「辛苦了,你已經很努力了」。還想聽聽「你可以活下去喔」還有「沒關係的,不用那麼努力也可以,稍微休息也可以」。

或許鬱子一直在無意識中等待著那樣的人出現吧?只是期望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落空。直到快要失去容身之處時,不得已才只能將這樣的情感轉向妖怪,轉向自己最喜歡的那些東西,改而相信著:

──妖怪一定是存在著的,隱世一定是存在的……

在那樣的生活中等到了現在,鬱子在不久前也有想過:或許再過了不久之後,在未來的自己面前可能真的會出現那樣的人吧?可是鬱子自己也很清楚,已經來不及了,到了那時就已經來不及了。

對於鬱子來說,無論是「隱世」也罷,是「黃泉鄉」也罷,再過不久後可能對自己來說就都沒有什麼分別了。因為看在那時的自己眼中,那一定會是遠比自己所在的這個世間還要更美好更能讓人幸福的地方……到時不只是隱世,說不定自己就連黃泉鄉都能笑著接受。不過,至少在這個當下──

「如果『那一邊』真的存在著的話,我一定要找到才行……為了活下去!我其實……還想要活下去呀!」

──就是為了這個,鬱子才放棄了等待,選擇了出發去尋找「那一邊」。所以才到了這個地方。

終於下定了決心,鬱子深吸了一口氣,朝著那座界碑邁開了腳步。然後,當界碑後方的雲霧終於散開時──

在笑容瞬間凝固了的鬱子眼中無預警地擴展開來的是超越先前所有想像的,與「此岸」相對的,那所謂「彼岸」的風景。

──你也在等待著嗎?

──拜託了……請你等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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