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京的黃泉櫻》相關,七条主與七条的故事之三,會分四至五篇放上。

※原來手機能發文耶我來試試看的更新。

 

 

 

 

 

 

時間能夠撫平大部份的傷痕。

在七条中渡過了這麼長久的歲月,不只是那份深沉的無力感,就連對妻子的歉意、愧疚都一併被淡化了,想法也有了大大的改變,甚至有時還會感嘆著:在那段淒慘的人生中,能夠遇上阿染是他最大的福氣。

接著,就在某一天中,他從此處的「主人」口中得知閻王除了喜愛人類這個傳聞之外,在妖怪們之間甚至還流傳著「閻王喜愛圖畫」、「黃泉鄉的主人喜愛古舊之物」、「閻王大人喜歡香爐、小圓銅鏡、天目茶碗」一類的古怪說法。

儘管不知道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源又還是盡力的將自己對妻子的感情、兩人經歷的點點滴滴繪製成了繪卷。

他沒辦法確定自己的畫作是不是有讓那位閻王看見的一天,也不知道就算看見了,能不能夠改變對方的想法和決斷……畫到了最後也沒再想那麼多了,僅僅只是從心所欲地,不被任何事物束縛的,專注地在畫紙上描繪出自己對阿染的思念以及由衷的感謝。

 

儘管最終並沒辦法像常見的那些鄉野奇譚中引發什麼奇蹟,也不知道是從多久之後開始,每隔一段時間源又都會收到來自黃泉鄉那裡的「信」。

──經由不同人之手,依循著不同的途徑,有些甚至是費盡千辛萬苦才送到的那些「信」中,在這幾百年始終用簡單的水墨顏色畫著大片櫻花盛開的風景。

從一開始只能夠依稀辨認出櫻樹和櫻花的形狀,一直到後來不只作畫者的畫技漸趨成熟,甚至還能在緋紅的櫻花中寄託了許許多多的感情,思念、感謝和祝福……源又過去從來沒看過阿染作畫,那時卻不知道是憑著哪來的直覺認定,那一定是阿染畫給他的畫。

 

「原來黃泉鄉……也有開得這麼美麗的櫻花啊。」

剛開始拿到「信」時只顧著這麼驚嘆著。明明只是幅簡單的風景畫,卻忍不住一看再看,最後也總是會在放下「信」的同時,連自己都沒意識到地落下淚來,嘴角卻是上揚的。

「看來過得還不錯啊……太好了,太好了。」

「……看起來過著幸福的、自由自在的生活啊,太好了,太好了。」

 

那樣的連繫方式一直持續了好幾百年,直到又不知道是多久之後的哪一天,收到阿染的最後一封「信」後,此後便再也沒有阿染的音訊了。

──似乎是因為黃泉鄉那裡最近發生了什麼異變。在詢問了七条的「主人」後,源又得到了這樣的答案。

「前陣子我曾經聽說閻王得到了一位很能幹的左右手,這次的異變似乎也與那位左右手有關,雖然不太清楚詳情,但據說是能波及到黃泉鄉中所有亡者的異變……」

──身在黃泉鄉的妻子,大概已經不在了。

儘管在「主人」口中還只是「不清楚詳情的事」,源又卻隱隱約約有了這樣的預感。

然而,再回想起最後那封信中畫著的東西,難過是難過,慢慢的心情卻又沉澱了下來。

 一如往畫作的櫻花林中,卻多出了一名背著包袱佇立在櫻樹下的女子,女子的長相是源又已經很久沒有看過,甚至還有點懷念的……年輕時的阿染。

 

那張依舊如同記憶中美麗的臉上帶著高興的微笑。像是正在欣賞著櫻花盛開時如夢似幻的景色,又像是即將啟程遠行前,在向自己居住了一段時間的地方作著道別──這樣一想,櫻樹下徐徐飄落的淡紅色,就像是櫻花樹因為惋惜著離別而哭泣似的。

 

亦不許嗟歎,被留下之事

是對吾而言,唯獨力所及

令其身絢麗,綻放婀娜兮

檀色飄零舞,代淚花飲泣 ()

 

……與阿染透過「信」聯絡的這幾百年中,源又也漸漸釋懷了「失去」這件事,又像是以這種方式在和妻子作著漫長的告別,而如今就是那最後的真正的「永別」的時刻。

本該是件令人難過的事。可是,再次攤開那封「信」,凝視著「信」上的一切……正因為那張臉上帶著那樣的笑容,即將踏上的似乎是有別於往日的、更令人愉快的旅程,他卻又忍不住想像著,在這次的旅程中說不定不會再遭遇到和過去一樣痛苦的事,能夠一直那樣笑著的話──

源又就覺得自己不應該對兩人的別離、對被留下來的這件事感到悲嘆。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反而是件應該送上「祝福」的好事不是嗎?

 

切莫沉浸悲痛欲覺

令其身絢麗,綻放婀娜兮

今宵亦祝禱,漫天檀色至,彼等盡達知

 

在那樣的想法出現在內心的那一刻,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覺,又或是連這一刻都只是自己身在七条的漫長歲月中所做的一場夢,源又依稀間看見從「信」中散出了淡淡的金色光點。

還有在那一剎那響起的,由畫中那成片的櫻林所唱出的歌聲。

那是──彷彿無數的人同時開口似的,惋惜著也捨不得,卻十分溫柔的歌聲。唱著別離,唱著被留下來的人的哀傷,唱著宛如淚水一般散落的花瓣,卻也唱著對於即將「遠行」之人的祝福……

 

──那時的歌聲,那成片的櫻林,簡直就像是在代替著無法目送妻子阿染啟程的自己,為當時的阿染送行似的。

一直到多年後又想起時,源又才終於恍然大悟。

 

   

 

……再回到源又從窗口望見長相和氣質與過去的阿染極為相似的女子的那一天。

這時的源又,儘管被勾起了對阿染的回憶和思念,心情至始至終仍舊是平靜的。事到如今既然無法相見,他也應該……他也早已經放下那份感情了。

兩人的緣份早已斷絕,他也無法得知從黃泉鄉啟程的阿染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事,在像今天這樣被某些人事物觸動了後,也頂多是花個一兩天的時間在畫紙上細細地再將那些不知道已經畫過多少次的回憶重新描摹個一遍。

 

可是,大概是因為那名女子實在是和阿染太像太像了,當女子在自己作畫途中闖入自己在七条中的作畫房間時,當女子將自己「不知道是怎麼來到這裡,意識到時已經身在其中」的事告訴自己,並且詢問自己「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時──

「看來妳也是出於無心才能偶然尋得來到這裡的道路啊。」

他還是忍不住擱下了那幅半成品,和女子就著這個話題對談了起來。

「這裡……從古至今一直被人們探尋著,在那眾多人中卻也只有極少人能偶然窺見這裡的一角。像妳一樣能夠活著在夢境中來到這裡的人,更是屈指可數啊。」

「可遇而不可求……這不是『桃花源』的故事嗎?」

那是源又過去還在那一邊時也曾經聽說過的鄉野傳說。

漁人在機緣巧合下進入了由戰亂中的人們為了躲避世間的無奈而建構出的理想鄉「桃花源」。離去時明明漁人在沿路上做了記號的,之後探尋桃花源的人,卻再也無法到達那個地方。

 

──尋向所誌,遂迷不得其路

而那則鄉野傳說,最後的結局則是──後遂無問津者。然而與故事中的「桃花源」不同的是,儘管難尋,直到今日卻還是總有人會在偶然的情況下闖入這個地方……

 

「那麼,這裡難道是像『桃花源』那樣的理想鄉嗎?」

「但是真要說是『桃花源』的話,不知為何又讓人感到悲傷啊。明明看著的是這裡的那些『居民們』快樂地玩耍著的樣子,卻連想要落淚的理由都不知道……您能夠告訴我嗎?這裡……『七条』,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

「這說來有些複雜呀。」

源又一幅一幅地瀏覽過懸掛在房內各處所有的畫,透過了那些畫一點一點回憶著那些數不清是久遠之前發生的事似地,不知不覺間,回話的聲音中也帶上了微微的哽咽:

「這裡……一開始原先是想要作為妖怪和人類能夠和諧相處的理想鄉,現在則成了不容於人世間的妖魔鬼怪和神明的容身之處啊。但真要說起來的話,這裡也像那個傳說中的桃花源一樣,接納了在戰亂中走投無路的我啊──」

然後他將「那件事」告訴了女子。

七条這個地方──原先是他還活在人世間時的最後一幅作品。

 

   

 

他也向女子說起了自己過去在人世間時發生的那些事。

見過的世間的悲歡離合,妻子阿染的事,兒子樂步的事,體認到畫了再多畫都只是自欺欺人的自己。在偌大的世間身不由己的無力感,到頭來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沒辦理改變,也什麼都沒辦法保護的自己……

當初的自己似乎也是一點一點的回憶著那些,在罈子中畫著名為「七条」的畫的……那時的源又,似乎也只是在人生最後強烈的、單純的祈求著,至少希望在這幅畫中,在「七条」這裡,受到人們厭惡驅趕、不容於世的那些存在能夠過上和樂的生活。

無論是為人所懼怕仇視的妖魔鬼怪、尋找著長久的棲身之所的神明、沒做什麼壞事卻無法被世間理解接納的人們、鬼族,全部……全部都……

 

──女子聽完那些,托著下巴,似乎若有所思。

 

──他也是在來到七条之後第一次,鼓起勇氣,卻裝作只是不經意提起地,向女子那麼問了:

「對了,外面的……戰爭……已經結束了嗎?已經不再有人因為戰爭而犧牲了嗎?」

女子卻頓了一頓,像是在一瞬之間明白了他為什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似的,低下頭愣了幾秒後,才又抬起頭,帶著大大的笑容回應了:「是啊,已經結束了,也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人再因為戰爭犧牲了。」

──這樣嗎?這樣嗎?

「是嗎?那麼……妳所來自的那個世間,也已經變成了所有人都能笑著活下去的地方了嗎?」

這一次女子停頓的時間更久了,但後來開口時,臉上的笑容卻沒有絲毫改變。

 

「嗯,是啊。」

「所有人……都能笑著,不用再遭遇那些痛苦的事,所有人都能夠笑著在世間找到容身之處好好的活下去──」

 

 

 

註:這段是仕事P的名曲《黃泉櫻》的歌詞,這裡使用的是來自VOCALOID中文歌詞wikiKawa川的超超超超超厲害的翻譯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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